但在霖安看來
雖然僅是一隻小狗
卻是帶著尊嚴而死
亦是為了保護他而死
想要為小狗做些什麼
但能夠做的也僅是親手將其葬下
並抬起了自己那僅有的一條手臂
猛然捶在了小狗墳前的地麵之上
手臂自肘而斷,而斷掉的手臂則是插在了小狗的墳前,充當起了墓碑
墓碑無名
這才想起
與小狗相識許久,卻是不知其名,亦是未曾予其一名
於自身名諱之中取下一字
於漆黑墓碑前的地麵上,憑借僅餘的斷肘,歪歪扭扭的寫下一字
安
如若焦炭般的霖安依是背負著痛苦前行,行於尋找真正自我的道路之上。
濃霧依舊,讓人難以辨彆方向,而隨著小狗的死去,再也沒有人帶領他前行。一切都要靠他自己,縱然再遇苦難與罪孽,也隻能獨自去麵對。
隨著前行,霖安發現腳下的地麵竟然是越發鬆軟,同時也是越發潮濕。也許這是一件好事,因為走在鬆軟且潮濕的地麵之上,霖安便再也無須擔心自己那如炭的身軀會因前行而產生裂痕。
但世事卻也非同人心所向
在鬆軟、潮濕的深處,是由濃霧遮擋的泥沼。
沼澤不知廣袤還是狹小,因為它的模樣依是被濃霧所遮擋,也許行過三兩步便可到達彼岸,也許行過一生也不會走到儘頭。不過在泥沼之中卻是生有青翠且茂密的荒草,而這些荒草也算的上是給這片黑暗與濃霧交織的天地,增添了一份異樣的色彩。
卻也不知這份色彩,是否會像人們想象中那般美好
荒草很是奇怪,雖是無風來去,卻似生於水中般詭異招搖。卻也不知為何如此,也許是在沼澤中掙紮,想要辭彆這片詭異的天地,也許僅是在向霖安招手,歡迎著他的到來。
原以為可以走在更加鬆軟的道路之上,而天地之間多出一抹青翠的色彩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可就在霖安打算繼續前行之時,身側的草叢之中卻是傳出了聲響。
“你沒有辦法走過這裡。”
聞聲側首,雖身軀已如焦炭,但霖安還是走上前去,且是對著聲音傳出的草叢中瞧看而去。
是人形的焦炭,或者說是化作焦炭之相的人。此刻正躺在草叢之中,下半身已是深陷於泥沼,而上半身已是被荒草纏繞,卻也不知是為了防止深陷泥沼,還是說將其拖入泥沼中的,本就是這些荒草。
霖安彎腰垂首,看著深陷泥沼中的焦炭,而人形焦炭亦是翹首,對著霖安瞧看而來。
相同的模樣,相同的色彩,相同的麵孔,甚至是近乎相同的聲音不禁讓霖安覺得,自己是否在照著鏡子。
“你是誰?為什麼說沒有辦法走過這裡?”霖安不解而問。
“我是於昨日至此之人,亦是於昨日倒下之人,我不希望今日的你走上我昨日的道路,也不想讓來日之人似我這般深陷於泥沼,並被這些毫無意義的荒草所束縛。”焦炭回答了霖安,同時也似是說出了自己倒在此處的目的。
“可是我要走過這裡,去更遠的地方尋找真正的自我。”霖安並非是不聽勸說之人,也許已於焦炭口中得知前方的道路並不好走,甚至是充滿了使人倒下的凶險,但對於他而言,尋找真正的自我遠比自身的安危更加重要。
“也許我要做的便是將我往日失敗的經曆化作你今日的經驗,從而為你這個後來者增添一絲成功的希望。”焦炭輕聲而言,但在話音落下之時,卻可清晰得見那束身的荒草竟是漸漸緊束,且是拖拽著他的身軀不斷下陷,似乎對於荒草而言並不希望焦炭繼續說下去,也並不希望霖安能夠利用他所傳授的經驗,走過這片泥沼。
“你要怎麼做?你還能做些什麼?也許你什麼都不該做,也許你什麼都不該說,隻需要安靜的、沉默的、無聲的躺在這裡便好。”霖安聽出了焦炭想要幫助自己的意思,也是看出了荒草似乎有意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而霖安也不想讓焦炭因為幫助自己而深陷泥沼,故而也就不希望他繼續說下去。
“走過這片泥沼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在泥沼之中保持自我。”也許焦炭很清楚自己繼續說下去意味著什麼,甚至也能猜測到、預料到自己說完之後並不能改變些什麼,但他還是選擇了說,哪怕說完之後便會永遠沉淪於泥沼之中。
“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走出的每一步。也許你走出的每一步都注定會踏在泥濘之上,但你要始終相信自己所踏出的每一步,都不會被泥濘吞噬。”焦炭語氣焦急,因為在他訴說之時,荒草已是將他的身軀拖入了泥濘之中。
“我一定會保持自我!”霖安用著最為簡短的話語,回應著焦炭所說,卻也不知是否理解,但此刻卻是希望對方不要再繼續說下去。
“你要小心,因為保持自我的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起碼遠沒有世人認知中、想象中、以及口中訴說的那般輕鬆。”焦炭不曾停止發聲,而是依舊提醒著霖安,而自己的身軀也是因荒草拖拽,進一步深陷於泥濘。
霖安上前一步,踏在了泥濘之上,且是用著實際行動來向焦炭證明,泥沼中的泥濘並不會將他吞噬,同時也是開口道“如你所見,於泥濘之上保持自我,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
“你要知道並不是每一個失敗者,都願意將自己失敗的經曆化作經驗,並給予後來之人。他們既不慷慨,也不友善,甚至還用著無比卑劣的方式,散播著謊言”
霖安不是很懂焦炭所說,卻也沒有了繼續詢問的機會,因為焦炭在說完之後,便被荒草拖入了泥濘之中,且是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也許焦炭本就是想用這種方式告知後來人,這片泥沼真的可以將人吞噬,且是通過自身來告知後來者,不要將這片泥沼想的太過於簡單,也不要將它那青翠的顏色,想的太過於美好。
霖安依是對著泥沼瘸拐前行,不僅走入了泥沼之中,亦是走入了深處,甚至是用著如炭的身軀,孤零零的走在濃霧與荒草交織的黑暗大地之上。
且隨前行,霖安方知,也許他並不孤獨。
尚未走出許遠,霖安便再度遇到了人形的焦炭,或者說是化作了焦炭的人類。
焦炭有兩個,一個倒在霖安前路之左的泥沼之中,一個則是倒在他前路之右的泥沼之中,看上去就像是兩人各據一方。
見霖安前來。
左側的那個說“希望就在前方,也許還很遙遠,但隻要你堅定不移的走下去,便一定能夠將其把握在手中。”
右側的那個說“前方根本就沒有任何希望,無論你怎樣努力前行,都不過是徒勞之舉,還不如像我這樣,躺在這裡享受安穩。”
霖安迷茫,不知誰說的對,也不知誰說的錯。
左側的那個又說“如果倒在這裡,便永遠也無法找到真正的自己,而等待你的則是於黑暗中永無止境的沉淪。”
右側的那個又說“隻有倒在這裡,你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因為它依藏在這片沼澤的泥濘之中。”
霖安質疑,因為他很難想象,之前所遇的道道明光身影,會藏在這片泥濘的沼澤之中。
左側的那個依舊在說“真正的自我絕不會隱藏於黑暗的泥濘之中,因為每一樣值得人們追尋的事物,總會在人們身前那條筆直的道路之上。”
右側的那個依舊在說“就算繼續尋找真正的自我也未必會有結果,在前路之上等待你的隻有無儘的罪孽與苦難,若是你不想繼續承受痛苦,躺在這裡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霖安垂首,且是迷茫,覺得兩個焦炭所說的似乎都沒錯。
繼續走下去?於滿是罪孽、苦難的道路上繼續尋找真正的自我?
躺在泥濘中?放棄尋找自我,享受被荒草束縛的安穩與舒適?
霖安不是一個很有主見之人,但他卻始終記得人生即是一場充滿苦難的考驗。
苦難帶給人們痛苦,卻也能夠成就人們成長,並讓每一個於苦難之中走出的人們,散發出無比璀璨的光芒。
在霖安看來,也許前路之上的種種苦難,才是這場試煉中最為寶貴的財富。
對於霖安而言,做出選擇並不困難,試問誰又能夠拒絕於一條滿載財富的道路之上,不斷前行呢?
霖安辭彆了兩具焦炭,且是繼續於泥濘的沼澤中前行,但尚未走出許遠,便感受到自己的腳踝竟是被人猛然抓住。垂首瞧看,方才得見,抓住自己腳踝的並非是荒草,而是一隻於泥濘之中伸出的漆黑手掌,而隨著手掌於泥濘中浮現的依舊是人形的焦炭。
雖然麵上僅餘如深淵縫隙三道,卻也呈現出了猙獰、恐怖的模樣,且在出現後並未蠱惑霖安,也不曾給予他往日失敗的經驗,而是用著無比淒慘且滿載怨恨的聲音說道“為什麼!為什麼我失敗了!而你卻依舊能夠前行?!”
“從來沒有人讓你停下過腳步!”
“但是這不公平!你我分明有著相同的模樣!也是有著相同的色彩!憑什麼我倒下了!而你卻依舊能夠前行?!你要倒在這裡!你必須倒在這裡!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稱得上是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