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吏!
趙熹騎馬從廬江出發,馬不停蹄地走到邾縣,此地在大江北岸,處在西陵和沙羨的下遊,距離西陵還有幾十裡路。
趙熹從當地官員口中得知,西陵和沙羨都已被圍,道路已經不通了。漢軍的兵鋒甚至已經抵達西陵以東,邾縣附近已經出現漢軍斥侯的身影了。
邾縣縣令極力勸說趙熹留下,在邾縣主持“大局”。這位五十餘歲的縣令已經被前線的戰事嚇破了膽,生怕西陵和沙羨被破,馬援大軍東進,那麼邾縣將直接麵對馬援的兵鋒。
他熬了大半輩子才當上這個縣令,此時卻恨不得這位子是彆人的,他甚至請求大司馬另派縣令過來,他願意讓賢,掛冠辭去。
趙熹有點哭笑不得。
真是什麼人都有,還有急著甩官帽子的。
這邾縣縣令實在是沒用,敵軍未至就想逃跑。現在的郡縣長官多吃香啊,為了減少戰爭成本,進攻方一般都是到城下先勸降,不投降的再往死裡打。隻要邾縣令舉城投降,立即就會變成建世漢的功臣,依舊是吃香喝辣,高官得做,甚至更勝從前。
可是這貨欏是窩囊成這樣,連投降都不敢,隻想著棄城出走,躲了這差使,怪不得他在官場混跡多年,五十多歲才熬上個縣令。
趙熹很慶幸,多虧遇到這麼個慫貨,否則這邾縣早晚得丟掉。他沒有挽留縣令,也沒有處置他,而是讓他把印信留下,趕緊走人。老縣令喜出望外,交了東西就走了。
趙熹召集縣中官吏,說道“縣令無能求去,我已準之。如今大敵當前,有誰願當重任,署理縣事?我持節來此,有權力任命官員,隻要身負才學,可以勝任,現在便可任其為邾縣縣令。”
一般來說,雖然此時做這縣令有點風險,但仍舊會有敢於任事之人,為圖顯達來挑這副擔子。可是在場那麼多人,卻沒一個人吱聲。
趙熹很奇怪,又問了一遍,眼光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還是沒人站出來,看來邾縣官員都很謙虛。
趙熹於是請大家坐下來,讓他們一個個地發言,以便估量眾人的能力。開始時大家還隻是說套話敷衍,在趙熹的追問之下,慢慢地開始說些實際的東西,各種意見、牢騷、建議挖出了不少。趙熹這才了解到當地的情況。
前些天越騎將軍劉宏大大劫掠了一通,離著最近的邾縣受害最巨,糧搶走了挺多,青壯拉走了不少,搞得現在縣裡人財兩空。邾縣不僅要防著敵軍,更要防著自己的軍隊,防不勝防。
敵軍來了還能比劃比劃,政府軍來了地方官員連個“不”字都不敢說。百姓被劫,怨氣都衝著官府,可是官府也很冤枉,這縣令就是個背鍋的。
沒人沒糧,還不招人待見,這縣令誰乾誰是傻子。
趙熹大概知道了縣裡的事情,便說道“我持節前來,便是要到前線整肅軍紀,有些將士劫掠之事,大司馬已有耳聞,命在下一定要嚴辦。大司馬知道前線缺糧少兵,已自廬江發兵,不日抵達,大批糧草,已在路上。”
能力出眾的人就是這樣,他不局限於上司交給的任務,而是勇於擔起更重的擔子。邾縣之事本非趙熹職責所在,可是他遇到了,立即就當成了分內之事,想法子去解決。
經過他一番說辭,邾縣官員的心裡又有了盼頭,大家商議之後,公推縣裡的長史做縣令。趙熹與呂長史一番長談,也覺得他是個人才,便任命他為邾縣縣令,將縣事交給了他。
前線道路不通,趙熹隻好暫時停止前進,隻在周邊巡視各縣。他渡江到了對岸的鄂縣,重新宣揚了大司馬的安排,穩定縣內人心,幫助加固城防,兩縣在他的努力下重新步入正軌,進入備戰狀態。
趙熹將前線的情況寫了一封信,派親信從路上快馬加鞭送回廬江。他向吳漢說明長江防線的重要性,要求向前線派兵,並運送糧草,鞏固前沿防線。
馬援大軍順江而下,糧草軍械都順水而走,處於十分有利的態勢。水上行軍,戰爭成本比陸路降低許多,而且進兵速度也快了很多。如果任由江夏戰局這麼發展下去,馬援兵馬的勢頭起來了,不僅僅是荊州,恐怕揚州之地也將很快不保。
從邾縣向東,大江將進入山區,江北是山,江南是山,陸路狹窄,兩岸數座城池,夾江而立。這一段數百裡區域正是咽喉之地,可以進行層層防守,遲滯馬援軍前進,將其出蜀以來勢如破竹的勢頭打下去。那麼即使最終江夏不保,也會為下遊爭取到戰爭準備的時間,免得整個揚州迅速崩盤。
眼下吳漢作為南部戰區最高長官,占據了淮水和大江流域的廣大地區,雖然此時南方比較落後,尚未像後世那麼發達,但是這幾年罹兵禍相對較少,經濟破壞程度小,以這麼廣闊的地盤供養十幾萬大軍完全沒有問題。
趙熹提醒吳漢,這裡不是敵占區,而是他們自己的領土,不需要再以劫掠為生。他們有國家機器,可以合法地薅羊毛,薅來的羊毛要抓緊往前線支援,這麼發達的水係,是馬援的優勢,也是吳漢的優勢。
趙熹當然還記得最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去西陵解決侯登的問題。於是他自邾縣、鄂縣征發船隻和士卒,派人溯流而上,向前線打探消息。逆江而上的隊伍走到半路,正好遇到侯登派來傳令的人員,這才得知前線雖然緊張,但是西陵和沙羨以下,航道還在他們掌握之中。
趙熹聽說水路暢通,立即棄了馬匹,坐船逆流而上,抵達西陵。
江夏太守侯登在皮理的勸說之下剛剛動了點投降的心思,馬上聽到朝廷派來勞軍的人到了,就好像是被千裡之外的大司馬吳漢猜到了他的心思,立即派人來收拾他。
這個驚嚇著實不小,侯登一時呆坐在那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直到旁邊的皮理喊他才回過神來。
侯登臉色有點難看,問皮理該怎麼辦,皮理臉上卻帶了喜色,說道“姊夫,這是好事啊!”
侯登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好事?”
“姊夫,您如今手裡隻剩下半個江夏郡,投誠過去,份量有些不足,此時朝廷來了個持節的欽差,正好一刀砍了,拿他的頭前去請功,穩得一個列侯。”
侯登又嚇了一跳,臉色更加難看了。
今天好像就是他受驚的日子。
對於投降這事兒,侯登是動了心,可是還需要一個心理上的變化過程。他還沒有準備好現在就和朝廷翻臉,如果殺了欽差,那就是鐵了心乾到底,回不了頭了。
他本就不是個當機立斷的人,此時更加猶豫了。
皮理說道“欽差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戰事吃緊的時候過來,說不定就是衝著姊夫來的,姊夫要是不動手,或許大司馬就要動手了。”
侯登也有點疑惑,前線打得如火如荼的,道路說斷就會斷掉,欽差冒著這麼大的風險過來,明擺著是對他不放心。要是大司馬對他起了疑心,憑吳漢那種名聲在外的殺伐決斷,說不準真會對他下手。
他思忖半晌,說道“我先去將欽差迎進來,探探他的口風。你立即安排人手,埋伏在府內廳堂裡。今日我要為欽差接風,到時你聽我摔杯為號,即刻出來將他殺掉。”
侯登臨出城時又不放心地囑咐道“一定要聽我的號令,我若不摔杯,你不可造次輕動!”
皮理嘴上答應著,心裡卻拿定了主意。他這個姊夫為人不錯,能力也還可以,但就是決斷不夠,做事不乾脆。今天他就要替姊夫下了這個決心,到時候不管三七二十一,衝出來就把欽差殺掉。那時候姊夫便沒了退路,不降也得降了。
兩個人各自動著小心思,此時欽差趙熹已經在船上等了許久,卻依舊等不到有人來迎接。
趙熹心道“這麼久不來出迎,說不準就在安排什麼隱秘之事。看來這侯登果真是靠不住,怪不得大司馬對他不放心,”
這時對麵有數十條船過來,船上皆是執戟的衛士,聲勢著實不小。江夏太守侯登站在船頭,離著多遠便笑著施禮,說道“侯某軍務繁忙,迎接來遲,死罪死罪!”
趙熹笑道“侯太守為國操勞,隻有功勞,何談罪過,對於侯太守這樣的國之柱石,大司馬一直是欽敬有加,特地派趙某前來,獎掖將士,傳達問候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