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登見他不過二十幾歲年紀,十分年輕,心裡便先去了幾分戒備之心,又見他並未帶兵前來,隻有百餘個隨從,更是放心了。
這就是送上門來的羔羊,他想怎麼收拾就怎麼收拾。侯登甚至還暗暗嘲笑自己,方才竟然會如此緊張,安排了那麼多人手。
他當先引路,與趙熹一行回到西陵城中。
剛一進城,侯登便請趙熹去官署休息,趙熹卻麵容嚴肅地道“將士們保家為國,每日衣不解甲,浴血拚殺,趙某隻不過跑了些路,有何辛苦?願去城上與守城將士共甘苦。”
說著便直接上了城牆,侯登及郡縣官員隻好隨他一道。
趙熹的身邊一直跟著兩個腰間挎刀的護衛,侯登的身邊也是如此。
趙熹在城頭上觀望,走走停停,指點戰局,侯登隨在他的身邊,隻是隨聲應付,心頭卻一直不太安寧。他不放心妻弟皮理在官署裡的秘密安排,心裡糾結著到底要不要就在今天下手。
侯登心不在焉的時候,趙熹忽地快步前行,扶著一處城牆,向下指點道“侯太守,此處敵軍這麼多,難道是要攻城嗎?”
侯登心裡一驚,緊走幾步,上前觀看。
他身邊的衛士原本跟得很緊,也許是時間久了有些懈怠,有許是侯登走得快了,他們沒有跟上,就在這一瞬間,已被甩開了距離。
侯登眼望城外,腳下不停,走到趙熹身前,忽見趙熹身邊兩名衛士同時拔出了刀,刀光在陽光下一晃,晃得他不由自主地閉了下眼。
當他再睜眼時,兩柄刀已到了近前,侯登心頭大駭,卻完全沒時間躲避,眼睜睜看著刀刃沒入身體。他甚至沒來得及感覺到疼痛,身子便軟軟地癱了下去,這個世界留給他的最後一眼,是趙熹年輕的臉,以及臉上冷酷的表情。
侯登當場被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諸將此時都是一臉茫然,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現場突然間安靜下來,靜的出奇。
趙熹大喝一聲“侯登謀反!今已伏誅!罪及一人,餘者不論!”
這一句話,剛反應過來想要有所動作的侯登親信遲疑了。
趙熹抓住這個短暫的空檔時間開始點名,“賊曹掾呂完!”
一個大漢遲疑地向前邁了一步,手卻不由自主地扶在腰間刀柄之上。
趙熹道“趙某奉旨誅殺逆賊,代江夏太守之職,現命你為西陵尉,即刻領本部人馬,去太守府第,捉拿叛臣侯登家眷。”
呂完的手從刀柄上放下,施禮道“下吏遵命!”轉身下城去了。
他一個縣裡的賊曹掾,平時不過是揖捕些小盜,維持一下城中的治安,隻是最近在戰時,他才有機會擴大了手下隊伍,有了數百兵馬,每天在城裡巡視。現在竟一下子成為縣尉,升了好幾級,當然沒什麼說的。
趙熹第一個提拔他,是因為他在邾縣時了解到,呂完是新上任的邾縣呂縣令的親弟弟,呂縣令也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此時已可算作是自己人,何況呂家全家都在邾縣,呂完不可能不顧後方家族安危,在前線的西陵反叛。
趙熹一個個地點名,幾乎將重要的崗位人員全都點過,每人都有所提拔,對帶來的隨身親信也加以任用。
趙熹在邾縣這些天,不隻是安定後方各縣,也對郡裡人事進行了詳細了解,方才與侯登交談,也著意問了最近的戰況,比如城防如何安排,最近有何人戰死,又有誰投敵叛國。
此時半個江夏郡已經淪陷,郡縣官吏因為戰爭空出了許多位置,今天他就當著眾人的麵,將這些位置填補了大半。
如果說開始時眾人還在心裡為侯登鳴不平,有些蠢蠢欲動的意思,此時個個得到了提拔,想要有所行動的心思越來越淡。因為侯登的死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利益,反而使他們都得到了好處,太守隻不過是上司,犯不著為上司拚上自己的命。
等到趙熹最後宣布要開府庫大賞將士的時候,眾人簡直有些雀躍了。升官發財全在一天達成,眾人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趙熹幾乎在反掌之間便初步控製了局勢,任命過人員之後,即刻發給官印,布置城防事宜,就在城頭之上將事情一一安排妥當。
眾將見他第一天到任,便將諸事安排的明明白白,心中都有些服氣,想不到他如此年輕,處事卻如此乾脆利落,看起來比侯登能力強出許多。而趙熹那種成竹在胸、不容質疑的態度也讓人覺得分外可靠。
最後趙熹說道“大司馬已親領二十萬大軍西進,不日將到江夏,與賊兵決一死戰!”
這是他順嘴瞎說,硬拉著吳漢來為他撐腰了,這也是在警告眾將,大軍就要來了,你們都老實點,不要有彆的想法。
此時有一個軍吏跑了過來,稟報道“主薄皮理在太守府中埋伏了兩百甲兵,抗拒太守之命,呂縣尉正在與其激戰!”
這一下子坐實了侯登的謀反之論,方才還暗暗為他抱屈的諸將此時都暗歎道“原來侯太守是真的謀反,大司馬並未冤枉了他。隻是大司馬在千裡之外,如何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想到這兒,眾人心裡不免都存了些畏懼之心。
趙熹親自率眾前去圍剿,皮理勢單力薄,眼見不能抵擋,便向新任太守乞降。西陵尉呂完喜道“待皮理歸降,詳加訓問,便可將侯登同黨一網打儘。”
沒想到趙熹嚴厲地道“背主反賊,不可姑息,殺!”
一聲令下,將皮理亂箭射死。
隨同來的親信十分不解,偷偷問道“侯登在江夏經營多年,黨羽眾多,若是準皮理歸降,不正可揪出其同黨,將他們一網打儘麼?太守必要致其於死地,是什麼道理?”
趙熹道“你沒見殺皮理時諸將有多麼奮勇?我看很多人都不想他活著。若是允其歸降,人人心中不安,難免狗急跳牆,這西陵城就要大亂了,我等初來乍到,沒有根基,到時彆說是平亂,就連自己的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趙熹非常清楚,雖然眼下他貌似掌握了局勢,但是西陵城裡依舊危機重重,一個不小心他便會粉身碎骨。
在敵軍大兵壓境的情況下,想要投降保全身家是很合理的選擇,城中這麼多將領,誰敢說從來沒想過要投降?
侯登之事,必定會有同黨,但是趙熹不想深究,也不敢深究,有的事就是這樣,要學會裝糊塗,不能較真,如果非要揭開蓋子看,很容易引火燒身。
如今他要做的是迅速安定人心,穩定西陵的局勢,最重要的是要讓眾人看到勝利的希望,尤其是那些牆頭草,隻要對取勝有了信心,肯定會重新倒回他的這一邊。
趙熹宣布,侯登謀反之事已處置完畢,首惡侯登、從犯皮理都已伏誅,除此二人之外,諸將都是大漢的忠臣,都有重賞。
第二天他便大開府庫,獎賞三軍將士,從官員到士卒人人有份,將侯登這麼多年的積蓄送出去大半,全城齊聲稱頌,好像過節似的,原本頹唐的氣氛一掃而空,軍隊的精氣神為之一變。
趙熹覺得,應該出城打一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