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奸賊笑道‘好說,好說。’吩咐手下之人將大哥縛來。石漱情見眼前的風落問幾乎已成血人,不禁悲痛欲絕,哭叫‘大哥,大哥……’
那奸賊手走上前去,解開了捆縛風落問的麻繩,卻趁機暗暗使出血刃指的功夫,將他大哥的全身經脈震斷,即便不死,今後也成了廢人。”
白衣雪身子一震,心想“血刃指在江湖中早已銷聲匿跡,還道久已失傳,然而薩獅陀、獨鶴都會使這門陰毒的功夫,禍毒原來在此。”哽咽道“祖師爺……”
百裡儘染道“風落問受了他的暗算,昂首而立,向著石漱情微笑道‘三弟,你還是不了解你二哥……你……你當他真的會放過我們嗎?’
那奸賊聽了,乾笑道‘大哥冤枉小弟了。我們兄弟三人難得再次相聚,大哥和三弟何不就此留下來,共同為大金皇帝效力,大夥兒儘享榮華富貴,豈不快活?’
風落問喝道‘二弟,金人到底給了你什麼好處,令你求榮賣國,甘為胡虜之鷹犬?’
那奸賊臉上一陣紅一陣青,說道‘大哥,自古識時務者為俊傑,你看那趙氏昏庸無能,大興花石綱,勞命傷財,民心早已儘失,你我兄弟為何要替他賣命?’
風落問冷冷地道‘因此你就降了金賊?’
那奸賊“哼”的一聲,說道‘當今大金皇帝英武聖明,威加四海,澄清宇內不過是早是晚,大哥、三弟何以執迷不悟,要行螳臂當車之事?’
石漱情道‘二哥,此言差矣。我等皆是漢人,祖上亦世代為官,可謂蒙恩累世。你如今投了胡虜,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
風落問大聲道‘由來富貴三更夢,何必楚楚苦用心。老二,人生不過短短的數十年,昧著良心求那些個高官厚祿作甚?百年之後,還不都是土饅頭一個?大丈夫立於世上,但求問心無愧足矣。’那奸賊默然不語。
風落問語氣轉柔‘二弟,隻要你懸崖勒馬,我還認你這個弟弟,我們兄弟三人隻要在一起,何愁乾不成一番大事?’那奸賊一時沉吟不語。
石漱情還道他聽了大哥的藥石之言,有所回心轉意,說道‘如今隆佑太後已在南京應天府迎立康王登基,眾所歸心,不日康王就會揮師北上,驅逐胡虜。二哥,你此時回頭,猶未晚也。’
那奸賊哈哈一笑,說道‘趙構本是我大金的帳下俘虜,僥幸走脫而已。此人膽小怯懦,能成什麼氣候?又何談什麼北伐?他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我大金神武皇帝鐵騎一旦南下,不須一年半載,便可踏平江南。’
風落問聽了裂眥嚼齒,喝道‘狗賊,你是鐵了心麼?’驀地伸手一探,奪過身邊一名神鷹坊武士的單刀,奮力向那奸賊砍去,那奸賊側身避開。他周遭的眾神鷹坊武士一擁而上,刀槍並舉,砍刺在他的身上,風……風老英雄登時氣絕。”
白衣雪淚水盈眶,哽咽道“祖師爺視死如歸,捐軀報國,是一位鐵骨錚錚的大英雄!真英雄!”
百裡儘染歎道“是!石漱情眼見大哥沒了氣息,兀自雙目圓睜,立在當地,不肯倒下。他走上前去,站在他大哥的身邊,淡淡地道‘二哥,當初我們兄弟三人結拜之時,曾約定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今日大哥去了,你我又怎能獨活?’
那奸賊隻怕他將心一橫,毀了那本《金蘭箋譜》,大叫‘三弟,有話好說,切勿……’
石漱情不予理會,雙手一搓,那本《春秋》頓時化作了無數的碎片,隨風四下飄散。奸賊目瞪口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石漱情淒然道‘大哥,我來了……’縱身一躍,從山崖跳了下去……”
白衣雪已知石漱情其時並未身死,也禁不住“啊”的一聲。
百裡儘染道“當真是老天有眼,他從山崖跳下,卻被岩壁上的樹椏掛住了身子,雖受重傷,卻也就此撿回了一條命。那奸賊見那山崖坡陡穀深,黑黢黢的一眼見不到底,隻道他已身死,不久悻悻離去。
待得次日天明,石漱情悠悠醒轉過來,初時還道自己已然下了黃泉,山風一吹,方才醒悟尚在人世。好在他輕功了得,雖是受了重傷,慢慢地從穀底爬了上來。
他站在山崖之上,舉目望去,山霧繚繞,人去山空,當真是恍如隔世。他一番搜索,大哥以及昨夜激鬥中斃命的神鷹坊的武士屍首,儘皆不見,想來都已被那奸賊帶走了。
冰輪斜掛,空山寂寂。石漱情獨立山巔,北風拂體,頓覺遍體寒意,忍不住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他本死意已決,欲追隨大哥共赴黃泉之路,豈料此回竟是大難不死,心想莫非是大哥地下有知,叫他不可輕易赴死,日後再為他報得血仇?心下又想,也不知蔣碧書是否突出了重圍,護得《金蘭箋譜》沒有落入奸賊之手?此際他是否已經到了覺山寺?
想到這裡,他向著昨晚大哥殞命的方位,拜了三拜,忍著悲痛一路向覺山寺尋來。一來他身負重傷,行動緩慢,二來一路上又為避人眼目,不得不揀些人跡罕至的小道而行,因而直至第七日,方才趕到覺山寺,與蔣碧書相見。二人重逢,自是又悲又喜。
石漱情養傷期間,拿了那本《金蘭箋譜》來看,方才知道那奸賊心機過人,即便是藏在墓地這種極其隱秘的地方,他也留了一手,那本《金蘭箋譜》被他撕去了一部分,隻是一個殘本。”
白衣雪聞言一怔,道“此賊之黠智狡算,當真是舉世無匹。”心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這當是蔣碧書的說法。此前《金蘭箋譜》在他的手中,不知他見到這本曠世奇書,會不會也生出貪念,偷偷撕去了其中的一部分章節,而順勢栽贓於陸忠平?”但他眼見百裡儘染說到風、石、蔣三人,語氣中均是滿滿的尊仰之意,此念頭也僅在心間一閃而過,不再多想。
百裡儘染道“是啊。此後養傷的一個多月裡,蔣碧書發現石漱情時常一個人拿著《金蘭箋譜》的殘本,要不默默流淚,要不呆呆出神。他心知石漱情屢遭變故,心情陰鬱,便想著法子與他聊些無關緊要的的事情。
忽有一天,蔣碧書從附近的草市打了酒菜回來,發現石漱情已然不見了蹤影。他留下了《金蘭箋譜》的殘本,並附上一封書信。書信中說,自己罹遭諸多異變,已是心如死灰,此番獨自南下,欲尋一山明水秀之地,了卻殘生,請蔣碧書切勿前去找他,來生倘若有緣,再續兄弟之情。蔣碧書本欲將他追回,但見他信中言辭決絕,思忖再三,隻好作罷。
蔣碧書攜了《金蘭箋譜》,也離開了覺山寺。他自覺暴露了行跡,陸忠平豈能善罷甘休?上京是不能回去了,於是他選了一處偏僻山村,隱居了下來,自此勤修《金蘭箋譜》,終成一代絕頂高手。”
白衣雪道“那他自此與石漱情前輩音問斷絕,再無聯係?”
百裡儘染道“直到多年以後,蔣碧書碰巧從一位南方來的朋友口中得知,石漱情一路南下,來到了水鄉江南隱居了下來。他多年飲冰,卻是難涼一腔熱血。隱居了數年後,石漱情便重振精神,在隱居之地開宗立派,廣收門徒,教授他們武藝,意欲等到王師北伐之時,助上一臂之力,可惜……亂世之人誌弱心浮,終是難成大業,他直到自己油儘燈枯之日,也未能遂願……”
白衣雪悵然若失,緩緩地道“石老前輩壯誌未酬,抱憾終生,著實令人傷感。”
百裡儘染道“好在石漱情的弟子後輩們,如今繼承了他的遺誌,若能完成他們先師生前未竟之業,石漱情在九泉之下,也當含笑了。”
白衣雪道“哦?願聞其詳。”
百裡儘染道“石漱情自知年歲漸大,在他有生之年,想要報得大哥和家人的血仇,希望越來越渺茫。他有誌難酬,隻得將報仇之望,托付給他的後人,便在江南創立了一個新的門派,喚作‘匡複教’。因他德隆望尊,乃開派祖師,名字中又含有一個‘情’字,弟子後輩們又將之稱為‘情教’。”
白衣雪“啊”的一聲,大感訝異,期期艾艾地道“原來大名鼎鼎的情教,竟是石……石老前輩所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