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歐陽詢!
這章開頭要說一下我兄弟在長安新娶的小妾徐氏。
我說“娶”是為了讓現代的你們看著順眼,因為在我們那個時代,“妾”恐怕不能用“娶”這個字。當時富貴人家、官宦人家妾室能有十幾個,這是可以當做商品買賣的。
所以淵哥賜我兄弟一個大宅子,裡麵放兩個小妾也就跟放兩個花瓶一樣。
以前我兄弟在隋朝的時候成了家有還有三個兒子,各自又成家了在洛陽當小官沒啥故事可講,他在隋末離亂那幾年夫人也去世了,所以等於他回到長安當官又孑然一身。
一般這種置宅配的小妾也就和丫鬟差不多,基本是不敢與主人說話的,何況他們這主人還年紀很大也不苟言笑。但是我在他家住的時候就感覺這個小妾徐氏已經攬下家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儼然一個女管家。小妾能這樣就說明主人還蠻寵的,也就是他與我兄弟關係是不錯的。
不過這徐氏的確管得井井有條,才二十出頭吧,說話挺有見識,像是以前還念過書,一說到我兄弟就明顯是現在迷妹的狀態,覺得他好了不起。
編那《藝文類聚》工具書的時候呢,我兄弟又開始自己瘋狂加班,有時候在修文館裡都能通宵,所以說這淵哥也算是有本事呢,如何把人放在正確的崗位讓他日日自願加班出成績這絕對是領導者要學習的一課。
我就不像他這樣玩命兒,他也知道指不上我什麼,但是不是上次提到我那直屬領導令狐衝也在編這書嗎?他這老學究還時不時地要找我跟他一起加班,給我煩得不行。
這不又一天,我從太常寺出門的時候天都黑了,可此時居然看見這個徐氏挎著個籃子在太常寺門口的燈下站著。
她看見我出來,立刻直起身子,迎著我走過來。
“叔叔,近日可好?”她微微行禮,大大方方地跟我打招呼。我看著她這小小年紀都能當我孫女了,見我這種穿著官服的老頭居然一點都不畏懼,難道是我長得太平易近人?而且,被這麼個小女孩叫“叔叔”我怎麼感覺那麼吃虧呢。
“什麼事?”我故作嚴肅的表情,想樹立一下威嚴。
“妾身有一事相求。”她把籃子從手肘處拿下來,提在手上,道“我家老爺近日夜夜在修文館不歸,妾身怕他身子吃不消,特燉了些補氣的湯,想勞煩叔叔送去。”
嘿,這小丫頭還搞這一套,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想給哪個帥氣年輕小夥送呢,同樣是六十來歲的糟老頭子,我怎麼就沒這待遇。我憤憤的閉上眼睛,我家夫人還在,根本不可能讓我納年輕小妾。
“叔叔?”她見我沒反應,還又叫了我一聲,我這才回過神來。我看看天色也挺晚的,有點不想去,便道“你在修文館門口給那衛兵讓帶進去就好了。”
她卻道“妾身年輕,怕擅自跑去壞了老爺的名聲,況且妾身想讓叔叔幫忙看著老爺喝下去,所以……”說到此處他已經把籃子遞到我麵前了。
在我們那個時候,就是夫人恐怕都不敢這樣支小叔子跑腿,何況她還隻是個小妾。我眯著眼睛看著她,心想我這兄弟是如何調教的才把這小妾慣成這樣。不過她的確也是一片好心,我又不好發火,隻能接下了籃子,一臉不耐煩地走了。
“多謝叔叔。”她在我身後開心地道謝。
我拎著這籃子逛逛悠悠地走到修文館,館內果然還點著燈,我兄弟一個人窩在小屋裡還在翻閱書籍。
我便走過去將籃子放在他桌上,道“你那小妾讓我給你送點湯,還說要看著你喝下去。”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再去看那放在籃子裡用棉布包得嚴嚴實實的湯盅,忽然笑了一下,然後無奈地搖了搖頭,像爺爺知道孫女又惡作劇那種寵溺又無可奈何的表情。看來這感情是不錯。
“有勞你這麼晚還送來。”他道“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吧。”
我坐在他對麵,道“我這不得盯著你喝完麼。”
他苦笑一下,道“莫聽她胡說,遲些我教訓她。”
“你教訓的時候叫上我,我看你怎麼教訓的。”我故意說道。
他卻又被書裡的什麼內容吸引了,已經又低頭看書去了。
我討了個沒趣兒,便起身準備走,這時他忽然又道“你若沒事,幫我查本書吧。”
行唄,查就查唄,我根據他的指示走到隔壁的藏書間,正在拿著蠟炬在黑暗窄仄的書架上翻找呢,忽然,聽到外屋傳來一聲“皇上駕到。”
給我一下嚇得僵在原地不敢動,這什麼情況,三更半夜的怎麼這淵哥還到這修文館裡來了呢?由於我這一通猶豫,我兄弟在外麵已經拜過又被淵哥叫起身了,我再跑出去拜就真的尷尬了,於是我隻好縮在書架裡頭不動彈,想著要不等淵哥走了我再出去吧。
隻聽見屋外他們開始說話。
“朕從那秦王府回來,偶然見此地還有燈火,便進來看看。”淵哥道“卿還在此編書?”
“是……”我兄弟回答得很拘謹,應該也是被這淵哥突然駕到嚇了一跳。
二人沉默了挺久的,淵哥才又再發話“信本兄,這沒外人,朕想來和你聊聊心裡話。”
“……臣……不敢。”我兄弟的聲音顫抖,估計被這“信本兄”的稱呼嚇了一跳。
“素聞你博聞強記,尤精三史,你倒來給我說說,這曆史上若遇上我現在這種情況,如何做才好?”淵哥忽然問道。
我兄弟遲疑了片刻,才道“史書記載之狀況,恐怕也並非真實全貌……臣愚鈍,不敢妄言。”
淵哥忽然重重歎了口氣,道“想我與你布衣之交,那些時日也是暢聊經史,知無不言,這君臣之禮加身,卻也是什麼話都問不出來了。”
我兄弟緩緩道“這天子治國之道,實非臣一介書生所能及,在外人看來,我大唐已經做的非常好了。”
“其實,陛下體察萬情,自是知道如今朝堂上局勢如何的。該如何做,陛下心中亦是清楚。”
“卿與朕一樣,少孤。恐怕最能體會獨存世間之孤寂。”淵哥忽然說道“朕尤期家族興旺,望兄友弟恭,一家子其樂融融……”
“帝王之家,不可與平民同日而語。”我兄弟答道。
淵哥頓了一下,問道“那你我之前的布衣之交之情分,還可同日而語嗎?”
“沒齒難忘,致死追隨。”我兄弟說得斬釘截鐵,連偷聽的我聽到這裡心中都騰起一股莫名其妙的豪邁之氣。
“卿的性子至烈至誠,不愧為武將之後,朕甚為感懷。”淵哥最後說道。
我一直躲在藏書間裡,直到外麵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還等了很久才敢探頭看看,確認皇上已經走了,才走了出來。
此時我兄弟愣愣地坐在桌前,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淵哥這次深夜到訪,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隻是在爭取政治支持,又抑或是兩種都有。
我唯一確定的是,我這耿直的兄弟把自己說的話當成了誓言,一板一眼地去遵守,不問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