獒賊!
卓越低著頭,看著麵帶微笑的大鼓,一動不動。
他的劍插在大鼓的咽喉裡,像是生了根,像是融為一體。
大鼓正看著他微笑,他的微笑會永遠地保持在他的麵龐之上,並且永不消散,直到他灰飛煙滅的那一刻。
他已不會再有任何的動作。
他的偃月刀就歪歪扭扭地插在一旁,傾斜的刀身像是在鞠躬,又像是在對自己的同袍進行最後的哀悼。
大鼓死了。
他的身體原本便已是強弩之末,縱使卓越不殺他,他也必死無疑。
從他最後的一句話說出口到現在,他隻做了一件事,那便是舉起了手中的刀。
而卓越也隻做了一件事,他緩緩地將劍放在了大鼓的咽喉前,然後以自己生平以來最快的速度,一劍刺穿了大鼓的喉嚨——那樣或許能夠讓大鼓少受些痛苦,至少卓越是這麼認為的。
“第一次殺人?”
盤膝坐在一旁的藺一笑看著一動不動的卓越,忽然古怪地笑了笑“你若是想吐的話,請便。沒有人會因此看輕你的,我們都有過這個過程。”
然而卓越並沒有吐,他隻是看著大鼓那張沒了生氣的麵貌,輕聲道“我以為我的劍下隻會沾染惡人的鮮血。”
藺一笑側了側頭“那他便是惡人。”
卓越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他是惡人嗎?”
“他殺過的人比你見過的人還多,難道還不算惡人?”
藺一笑從地麵上站了起來,一步步地走到了卓越眼前俯視著他“他參軍前殺過人,在虎豹騎裡殺過人,在北遼殺過人,在京城殺過人,在戌亥八街裡也殺過人,殺過好人,殺過壞人,殺過男人,殺過女人,殺過老人,殺過孩子——他殺了那麼多人,難道還不算惡人?”
卓越輕輕地閉上了眼,低聲道“但他不是我想象之中的那種惡人。”
“看來阿悵早晨時給你上的課,你都忘到了九霄雲外去。”
藺一笑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個略有幾分猙獰的笑容“我不會教書育人,更不會給人上課,老子隻會說結論——結論就是你想象之中的惡人根本不存在,這世間沒有真正的惡人,也沒有真正的好人;結論就是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江湖,隻是個一腔熱血的毛頭小子而已,所謂的大魏四秀看來也不過是徒有虛名,不過是一幫井底之蛙。”
他微微頓了頓,忽然冷笑道“當然,最關鍵的結論,是你根本不適合呆在戌亥八街,更不適合涉足江湖之中。如若我是你的話,我現在一定趕緊收拾行李準備回家,省得哪天因為自己的心慈手軟猶豫不決死在了彆人的手下。”
卓越沒有說話,隻是看著眼前大鼓的屍身。過了一會兒,他才終於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緩緩地將劍鋒從大鼓的咽喉裡拔了出來。
劍上帶著鮮血,那鮮血讓他覺得有些沉重。
嘭!
巨大的巴掌驟然落到了卓越的背上,拍得卓越一個趔趄,差點一腳踩在大鼓的身上。他有些惱怒地回過頭去,卻見得藺一笑早已背過了身大步走開了去,同時背對著他擺了擺手“難怪大鼓讓你送他一程,他是個傻子,你也是個傻子——老子走了,身上還有傷,耽擱不得。阿悵既然將這裡的事務交給了你,那你便好好乾吧。”
他走得很灑脫,雖然黑袍們正在與大鼓軍交手,雖然黑袍之中突兀地傳來了一陣騷動,但那一切都沒能讓他停住腳步。這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似乎真就隻是來目送大鼓最後一程的一般,雖然好幾個黑袍都向他投去了目光,遠處的夏六等人甚至已經直接向著他的方向走了過去,但卻都沒能讓他停下腳步,隻留下了一臉尷尬地留在了原地的夏六等人。
卓越握著劍柄,回過頭看著大鼓的屍身,輕聲喃喃道“江湖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