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篇_聖界緣_思兔閱讀 

人魚篇(2 / 2)

“我知道你是來求什麼的,”海的巫婆說。“你是一個傻東西!不過,我美麗的公主,我還是會讓你達到你的目的,因為這件事將會給你一個悲慘的結局。你想要去掉你的魚尾,生出兩根支柱,好叫你像人類一樣能夠行路。你想要叫那個王子愛上你,使你能得到他,因而也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這時巫婆便可憎地大笑了一通,癲蛤蟆和水蛇都滾到地上來,在周圍爬來爬去。“你來得正是時候,”巫婆說。“明天太陽出來以後,我就沒有辦法幫助你了,隻有等待一年再說。我可以煎一服藥給你喝。你帶著這服藥,在太陽出來以前,趕快遊向陸地。你就坐在海灘上,把這服藥吃掉,於是你的尾巴就可以分做兩半,收縮成為人類所謂的漂亮腿子了。可是這是很痛的——這就好像有一把尖刀砍進你的身體。凡是看到你的人,一定會說你是他們所見到的最美麗的孩子!你將仍舊會保持你像遊泳似的步子,任何舞蹈家也不會跳得像你那樣輕柔。不過你的每一個步子將會使你覺得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好像你的血在向外流。如果你能忍受得了這些苦痛的話,我就可以幫助你。”

“我可以忍受,”藍琪用顫抖的聲音說。這時她想起了那個王子和她要獲得一個不滅靈魂的誌願。

“可是要記住,”巫婆說,“你一旦獲得了一個人的形體,你就再也不能變成人魚了,你就再也不能走下水來,回到你姐姐或你爸爸的官殿裡來了。同時假如你得不到那個王子的愛情,假如你不能使他為你而忘記自己的父母、全心全意地愛你、叫牧師來把你們的手放在一起結成夫婦的話,你就不會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了。在他跟彆人結婚的頭一天早晨,你的心就會裂碎,你就會變成水上的泡沫,”

“我不怕!”藍琪說。但她的臉像死一樣慘白。

“但是你還得給我酬勞!”巫婆說,“而且我所要的也並不是一件微小的東西。在海底的人們中,你的聲音要算是最美麗的了。無疑地,你想用這聲音去迷住他,可是這個聲音你得交給我。我必須得到你最好的東西,作為我的貴重藥物的交換品!我得把我自己的血放進這藥裡,好使它尖銳得像一柄兩麵部快的刀子!”

“不過,如果你把我的聲音拿去了,”藍琪說,“那麼我還有什麼東西剩下呢?”“你還有美麗的身材呀,”巫婆回答說,“你還有輕盈的步子和富於表情的眼睛呀。有了這些東西,你就很容易迷住一個男人的心了。唔,你已經失掉了勇氣嗎?伸出你小小的舌頭吧,我可以把它割下來作為報酬,你也可以得到這服強烈的藥劑了。”

婉婷拉住藍琪的衣角說“不可以,這樣你怎麼同白胤哥哥說話,他怎麼知道是你救了他,怎麼知道你喜歡他。”

“沒關係,知不知道並不要緊,重要的是我能在他身邊。就這樣辦吧。”藍琪說。

巫婆於是就把藥罐準備好,來煎這服富有魔力的藥了。

“清潔是一件好事,”她說;於是她用幾條蛇打成一個結,用它來洗擦這罐子。然後她把自己的胸口抓破,讓她的黑血滴到罐子裡去。藥的蒸氣奇形怪狀地升到空中,看起來是怪怕人的。每隔一會兒巫婆就加一點什麼新的東西到藥罐裡去。當藥煮到滾開的時候,有一個像鱷魚的哭聲飄出來了。

最後藥算是煎好了。它的樣子像非常清亮的水。

“拿去吧!”巫婆說。於是她就把小人魚的舌頭割掉了。小人魚現在成了一個啞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說話。

“當你穿過我的森林回去的時候,如果珊瑚蟲捉住了你的話,”巫婆說,“你隻須把這藥水灑一滴到它們的身上,它們的手臂和指頭就會裂成碎片,向四邊紛飛了。”

可是藍琪沒有這樣做的必要,固為當珊瑚蟲一看到這亮晶晶的藥水——它在她的手裡亮得像一顆閃耀的星星——的時候,它們就在她麵前惶恐地縮回去了。

這樣,她很快地就走過了森林、沼澤和激轉的漩渦。

她可以看到她父親的官殿了。那寬大的跳舞廳裡的火把已經滅了,無疑地,裡麵的人已經入睡了。不過她不敢再去看他們,因為她現在已經是一個啞巴,而且就要永遠離開他們。

她的心痛苦得似乎要裂成碎片。

藍琪和婉婷偷偷地走進花園,從每個姐姐的花壇上摘下一朵花,對著皇官用手指飛了一千個吻,然後他就浮出這深藍色的海。

當她們看到那王子的宮殿的時候,太陽還沒有升起來。

她莊嚴地走上那大理石台階。月亮照得透明,非常美麗。小人魚喝下那服強烈的藥劑。她馬上覺到好像有一柄兩麵都快的刀子劈開了她纖細的身體。她馬上昏了。倒下來好像死去一樣。

當太陽照到海上的時候,她才醒過來,她感到一陣劇痛。這時有一位年輕貌美的王子正立在她的麵前。

他烏黑的眼珠正在望著她,弄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這時她發現她的魚尾已經沒有了,而獲得一雙隻有少女才有的、最美麗的小小白腿。

可是她沒有穿衣服,所以她用她濃密的長頭發來掩住自己的身體。

白胤見到藍琪並沒有太驚訝,而是對身旁的婉婷湘表現得十分熱衷,問“湘妹,你怎樣到這兒來的?她是誰?”

婉婷牽起藍琪的手,對白胤道“胤哥哥,我們先回岸上再說。”

藍琪用她深藍色的眼睛溫柔而又悲哀地望著他,因為她現在已經不會講話了。

白胤挽著婉婷的手,把她們領進宮殿裡去。

正如那巫婆以前跟她講過的一樣,她覺得每一步都好像是在錐子和利刀上行走。可是她情願忍受這苦痛。她並沒有挽著王子的手臂,走起路來輕盈得像一個水泡。

所有的人望著她這文雅輕盈的步子,感到驚奇。

現在藍琪穿上了絲綢和細紗做的貴重衣服。

她是宮裡一個最美麗的人,然而她是一個啞巴,既不能唱歌。也不能講話。漂亮的女奴隸,穿著絲綢,戴著金銀飾物,走上前來,為王子唱著歌。

有一個奴隸唱得最迷人,白胤不禁鼓起掌來,對她發出微笑。

這時藍琪就感到一陣悲哀。她知道,有個時候她的歌聲比那種歌聲要美得多!她想“啊!隻願他知道,為了要和他在一起,我永遠犧牲了我的聲音!”

現在奴隸們跟著美妙的音樂,跳起優雅的、輕飄飄的舞來。這時婉婷和藍琪就舉起她們一雙美麗的、白嫩的手,用腳尖站著,在地板上輕盈地跳著舞——從來還沒有人這樣舞過。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襯托出她的美。

藍琪的眼珠比奴隸們的歌聲更能打動人的心坎。

大家都看得入了迷,特彆是白胤——他把藍琪叫做他的“孤兒”。

她不停地舞著,雖然每次當她的腳接觸到地麵的時候,她就像是在快利的刀上行走一樣。

隻聽白胤對婉婷說“湘湘,跟我在一起吧,並且我要娶你為妻。”

而藍琪隻得到了許可睡在他門外的一個天鵝絨的墊子上麵。她的心在滴血,但她沒有爭辯什麼,心想,隻要陪在王子身邊就可。

白胤叫人為婉婷做了一套男子穿的衣服,好使她可以陪他騎著馬同行。

他們走過香氣撲鼻的樹林,綠色的樹枝掃過他們的肩膀,鳥兒在新鮮的葉子後麵唱著歌。她和白胤爬上高山。

而藍琪也跟著去了,雖然她纖細的腳已經流出血來,而且也叫大家都看見了,她仍然隻是大笑,繼續伴隨著他,一直到他們看到雲塊在下麵移動、像一群向遙遠國家飛去的小鳥為止。

在宮殿裡,夜裡大家都睡了以後,她就向那寬大的台階走去。為了使她那雙發燒的腳可以感到一點清涼,她就站進寒冷的海水裡。這時她不禁想起了住在海底的人們。

有一天夜裡,她的姐姐們手挽著手浮過來了。

她們一麵在水上遊泳,一麵唱出淒愴的歌。這時她就向她們招手。她們認出了她;她們說她曾經多麼叫她們難過。這次以後,她們每天晚上都來看她。

有一晚,她遙遠地看到了多年不曾浮出海麵的老祖母和戴著王冠的海王。他們對她伸出手來,但他們不像她的那些姐姐,沒有敢遊近地麵。

白胤一無比一天更愛她婉婷,而忽略了藍琪。他更像愛一個親熱的好孩子那樣對她,但是他要娶婉婷,然而她必須做他的妻子,否則她就不能得到一個不滅的靈魂,而且會在他結婚的頭一個早上就變成海上的泡沫。

“在所有的人中,你是最愛我的嗎?”當他把她抱進懷裡吻她前額的時候,藍琪的眼睛似乎在這樣說。

“是的,你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親愛的人!”白胤說,“因為你在一切人中,有一顆最善良的心。你對我是最親愛的,你很像我看到過的一個年輕女子,可是我永遠再也看不見她了。那時我是坐在一艘船上——這船已經沉了。巨浪把我推到一個神廟旁的岸上。有幾個年輕女子在那兒作祈禱。她們最年輕的一位在岸旁發現了我,救了我的生命。她是我在這世界認為最應該讚美的人,但是你很像她,你幾乎代替了她留在我的靈魂中的印象。她是屬於這個神廟的,因此我的幸運特彆把你送給我。”

啊,他卻不知道我救了他的生命!”藍琪想。“我把他從海裡托出來,送到神廟所在的一個樹林裡。我坐在泡沫後麵,窺望是不是有人會來。”見麵了。我是跟他在一起,每天看到他的。我要照看他,熱愛他,對他獻出我的生命!”

現在大家在傳說白胤快要結婚了,她的妻子就是婉婷,她最好的姐妹。她竟奪去了她的王子。

他為這事特彆裝備好了一艘美麗的船。櫻芸國的國主把他從汪洋大海裡救上來,他答應要娶島國公主報恩,可是現在遇到了婉婷,他改變了心意,於是想向國主辭去婚約,娶婉婷湘妹為妻。他吻了婉婷鮮紅的嘴唇,摸撫著她的長頭發、把他的頭貼到她的心上,弄得藍琪整顆心又夢想起人間的幸福和一個不滅的靈魂來。

“你不害怕海嗎,我的小小孤兒?”他問藍琪。

這時他們正站在那艘華麗的船上,開向島國。他和婉婷談論著風暴和平靜的海,生活在海裡的奇奇怪怪的魚,和潛水夫在海底所能看到的東西。而對於這類的故事,藍琪隻是微微地一笑,因為關於海底的事兒她比誰都知道得清楚。

明天就是她和白胤的婚禮。

心經過那麼多次的掙紮,她終究下了決心,一定要在明天櫻芸國豪華的彩船上嫁給自小便傾慕的白胤哥哥。

明明是大好的喜慶日子,可為什麼心那麼痛,像針紮般,針針紮入人的心脾,痛得刻骨銘心,撕裂般地侵蝕著人的骨髓。

她靠著窗台,對著藍天之上的彩雲問愛一個人真的有錯嗎?還是是我真的錯了。

她鮮豔的橙色衣裙閃著奪目的光彩,如同她閉月羞花的容顏,那麼嬌然可滴,楚楚嫵媚。

白胤哥哥啊,你可知我為什麼不能心安理得地嫁給你,你可知那些逝去的光陰裡,我多麼想多一秒鐘擁有你。可現在我竟因為另一個女人而羞於開口說愛你。

你覺得我究竟該做怎樣的選擇?是依你願嫁給你,還是把你讓給苦命相思於你的藍琪姐姐。

她閉上眼睛,開始在心中默念。

此刻,她下了一個決心。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她想自己是多麼偏執與無助。竟沒有人能夠幫到她。

偏執於自己因多情而自私,——寧可負天下人,不可負自己。從小她便想,什麼時候都先要對自己好,做任何事對得住自己才是正理。彆期望彆人對自己友善。她甚至認為朋友間很難有真情,隻是敷衍客套,隻需做好表麵工作。而親人才是真正的感情支撐。而她無助於自己感情的脆弱,明明很不在乎友情的她,竟覺得善良純潔如白紙般的美人魚公主很委屈。

畢竟她還是一個女孩,一個正處於青春懵懂時期的菁菁少女,她雖聰慧,但很多事比如正義並不能像年長穩重者想得那麼清楚明白。

窗外,陽光燦爛,而她卻失去了最燦爛的笑,隻能在陌生與熟悉的麵孔麵前強顏歡笑。

她的心底畢竟是有善意的。而此刻,自私的惡意糾纏毀滅著她不明的心態。

這究竟是一個怎樣讓人惆悵思緒欲斷不斷,欲了未了的早晨。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個穿著水袖白衣的小廝。

“婉婷小姐,白胤公子請你共進早餐。在偏閣,雅秀彆廳。”小廝很有禮貌地行禮。

“好的,待我整理好妝容我便隨你去。”婉婷拿起羊角梳輕輕地梳著長至腰間的烏黑長發。從發根處一直梳下來,一下一下,梳開打了小結的發縷。她的秀發是整個櫻芸國最長最烏亮的,又有光澤,又濃密,是她美麗的資本。她可愛惜了。

她把頭發織成一條大辮子,挽起在胸前,用一根藍色絲綢帶子綁著,銅鏡中,她穿著金橙色的翩翩紗裙,像極了來至童話中的公主。

可是公主的臉龐此時卻有些憔悴。那可是在寒夜中受了風涼?

“好了,你帶我去吧,去見白胤哥哥。”婉婷逞強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在她美麗高貴的臉上,顯得有些彆扭可掬。

“是,婉婷小姐,請跟我來。”小廝一路帶她往前走。這是在櫻芸國招待貴賓的亞希客房二樓。徑直下了樓梯,經過大廳,隻見丫鬟們已早早起來,在廳中打掃。“請跟我來,小姐,公子在偏廳。”

“哦。”婉婷應道,瞬間打起十二分精神。

“就到了。”轉過插滿粉枝櫻花的台階,小廝引婉婷湘來到了彆廳。隻見這是一間裝修十分溫馨的餐廳,牆壁塗滿粉色櫻花色彩的油漆,櫻花像綻放的禮花,一束束地開著,百靈鳥在樹間歌唱,仿佛能聽到生命的禮讚。而且牆上鑲嵌著閃閃發亮的夜明珠和瑪瑙等裝飾品。晚上可以不開燈,那些夜明珠足以照亮整個廳室。

廳正中央擺著一張長方形刺花木桌。桌下擺著數條靠背木椅。

“請坐,婉婷。”白胤端坐在最上方的椅上。一身高領白色軍服,趁得他豪氣滿懷,英俊威武。

“白胤哥哥你起得可真早啊!”婉婷同他開玩笑。

“湘妹想吃什麼儘管向我說,我讓廚房提早準備。”白胤瀟灑的說,口齒間滿是櫻花的幽香。哦,一定是用櫻花瓣熬成的粉末漱的口。

“我想吃涼拌桃花蝦,涼拌豬耳,麻辣香鍋,角瓜燴番茄,麻辣豆花魚,還有剁椒拌木耳,香菇雞肉粥,胡蘿卜乾,抹茶奶油蛋糕卷,白菜獅子頭,板栗燒雞翅,青花菜,豆乳濃湯,慈菇紅燒肉,紅燜羊肉煲,大蔥水餃,銀杏燉雞。”婉婷一口氣說出許多菜名,白胤找人一一記下。並吩咐下去準備。

“婉婷,你真能吃啊。”白胤也同她開玩笑。

“這不是結婚嗎,當然宴席上要準備多一點好吃的來招待客人。”婉婷的笑容有些憔悴。

“你好象很喜歡美食,而且對此深有研究。”白胤淡定的問著。

“我想,以後若做了白胤哥哥的妻子,便要為哥哥養兒育女,少了烹製食物的手藝怎可,我可不想餓著了我的孩子和夫君。”婉婷的笑容裡參雜著苦味。金橙色的衣服也因眼睛的無神而略顯淡無光澤。

“婉婷,你是不是昨晚沒睡好,看你很困卷,沒精神。”明察秋毫的白胤終究看出了她的無精打采與憔悴。

婉婷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他看出了,他看出來了,無論她抹多少胭脂,他都看出來她有心事。

這時,幾個穿著綠色裙衣的少女魚貫端來了早餐。有西紅柿雞蛋麵,清炒萵筍絲,胡蘿卜番茄飯卷,黃豆紅米糊,營養燕麥餅乾等。

“吃吧,你一定餓了吧。這是我精心為你準備的餐點,相信你會喜歡。”白胤很有紳士地說。

“白胤哥哥喜歡的菜肴也是我所喜歡的。”婉婷笑嘻嘻地開口。

“你一定要吃好,這樣頭發才會有光澤,人才會更加漂亮水嫩。”白胤夾了一個南瓜餅入口,酥脆誘香,實乃美味。

“可我覺得自己太胖了。”婉婷抱怨道“我要減肥,麵包、米飯、麵條等麵食;加糖的酸奶、加糖的果汁;油炸油煎的食物、油力很高的各種糕點,我決定少吃甚至不吃。”婉婷溫柔的一笑,夾了一些清炒萵筍絲到碗裡,“所以我決定隻吃蔬菜和水果。”

白胤依舊灑脫一笑,挑挑好看的濃眉,道“我說呢,這幾天你怎麼臉色這麼差,原來是在減肥。嗬嗬嗬!”

婉婷有些嬌羞,“彆笑了,再笑可不理你了。”

白胤道“婉婷還生氣了,不過你生氣起來還是那麼好看。”白色的皮革軍裝在周圍燈火的閃趁下,閃著奪目的光芒。

暗夜,星辰詭異。

在月光照著的夜裡,大家都睡了,隻有掌舵人立在舵旁。

這時藍琪就坐在船邊上,凝望著下麵清亮的海水,她似乎看到了她父親的王宮。她的老祖母頭上戴著銀子做的皇冠,正高高地站在王宮頂上;她透過激流朝這條船的龍骨了望。

不一會,他的姐姐們都浮到水麵上來了,她們悲哀地望著她,苦痛地扭著她們白淨的手。她向她們招手,微笑,同時很想告訴她們,說她現在一切都很美好和幸福。

不過這時船上的一個侍者忽然向她這邊走來。她的姐姐們馬上就沉到水裡,侍者以為自己所看到的那些白色的東西,不過隻是些海上的泡沫。

第二天早晨,船開進櫻芸島國壯麗皇城的港口。號笛從許多高樓上吹來,兵士們拿著飄揚的旗子和明晃的刺刀在敬禮。每天都有一個宴會。

舞會和晚會在輪流舉行著,婉婷化了妝,藍琪不得不承認她的美了,她從來沒有看見過比這更美的形體。她的皮膚是那麼細嫩,潔白;在她黑長的睫毛後麵是一對微笑的、忠誠的、深藍色的眼珠。

國主來了。他披著金黃的袍子,威武而凝重。

白胤朝國主道“抱歉,我不能答應娶貴國公主,我有了愛的人,那就是我身旁這位美麗的姑娘,婉婷湘,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婉婷稍稍愣了一下,對於這位青梅竹馬的哥哥,她是打心底裡喜歡的,所以沒有拒絕。隻是委屈了藍琪。

小藍琪走過來,把他的手吻了一下。她覺得她的心在碎裂。他舉行婚禮後的頭一個早晨就會帶給她滅亡,就會使她變成海上的泡沫。

鐘都響起,櫻芸國主生氣了,但來者是客,畢竟前日白胤曾幫島國擊退冰族來襲。他隻好答應白胤的請求,傳令人騎著馬在街上宣布訂婚的喜訊。

每一個祭台上,芬芳的油脂在貴重的油燈裡燃燒。祭司們揮著香爐,新郎和新娘互相挽著手來接受主教的祝福。

小藍琪這時穿著絲綢,戴著金飾,托著新嫁娘的披紗,可是她的耳朵聽不見這歡樂的音樂,她的眼睛看不見這神聖的儀式。她想起了她要滅亡的早晨,和她在這世界已經失去了的一切東西。

在同一天晚上,新郎和新娘來到船上。禮炮響起來了,旗幟在飄揚著。一個金色和紫色的皇家帳篷在船中央架起來了,裡麵陳設得有最美麗的墊子。在這兒,這對美麗的新婚夫婦將度過他們這清涼和寂靜的夜晚。

風兒在鼓著船帆。船在這清亮的海上,輕柔地航行著,沒有很大的波動。

當暮色漸漸垂下來的時候,彩色的燈光就亮起來了,水手們愉快地在甲板上跳起舞來。小人魚不禁想起她第一次浮到海麵上來的情景,想起她那時看到的同樣華麗和歡樂的場麵。她於是旋舞起來,飛翔著,正如一隻被追逐的燕子在飛翔著一樣。大家都在喝采,稱讚她,她從來沒有跳得這麼美麗。快利的刀子似乎在砍著她的細嫩的腳,但是她並不感覺到痛,因為她的心比這還要痛。

她知道這是她看到他的最後一晚——為了他,她離開了她的族人和家庭,她交出了她美麗的聲音,她每天忍受著沒有止境的苦痛,然而他卻一點兒也不知道。

這是她能和他在一起呼吸同樣空氣的最後一晚,這是她能看到深沉的海和布滿了星星的天空的最後一晚。同時一個沒有思想和夢境的永恒的夜在等待著她——沒有靈魂、而且也得不到一個靈魂的她。一直到半夜過後,船上的一切還是歡樂和愉快的。

她笑著,舞著,但是她心中懷著死的思想。

白胤吻著自己的美麗的新娘新娘婉婷撫弄著他的烏亮的頭發。他們手攙著手到那華麗的帳篷裡去休息。

船上現在是很安靜的了。隻有舵手站在舵旁。藍琪把她潔白的手臂倚在舷牆上,向東方凝望,等待著晨曦的出現——她知道,頭一道太陽光就會叫她滅亡,她看到她的姐姐們從波濤中湧現出來了。

她們是像她自己一樣地蒼白。她們美麗的長頭發已經不在風中飄蕩了——因為它已經被剪掉了。

“我們已經把頭發交給了那個巫婆,希望她能幫助你,使你今後不至於滅亡。她給了我們一把刀子。拿去吧,你看,它是多麼快!在太陽沒有出來以前,你得把它插進那個王子的心裡去。當他的熱血流到你腳上上時,你的雙腳將會又聯到一起,成為一條魚尾,那麼你就可以恢複人魚的原形,你就可以回到我們這兒的水裡來;這樣,在你沒有變成無生命的鹹水泡沫以前,你仍舊可以活過你三百年的歲月。快動手!在太陽沒有出來以前,不是他死,就是你死了!我們的老祖母悲慟得連她的白發都落光了,正如我們的頭發在巫婆的剪刀下落掉一樣。刺死那個王子,趕快回來吧!快動手呀!你沒有看到天上的紅光嗎,幾分鐘以後,太陽就出來了,那時你就必然滅亡!”

她們發出一個奇怪的、深沉的歎息聲,於是她們便沉入浪禱裡去了。

藍琪把那帳篷上紫色的簾子掀開,看到婉婷把頭枕在白胤的懷裡睡著了。

她彎下腰,在白胤清秀的眉毛上親了一吻,於是他向天空凝視——朝霞漸漸地變得更亮了。她向尖刀看了一跟,接著又把眼睛掉向這個白胤;他正在夢中喃喃地念著他的新嫁娘的名字。

他思想中隻有她存在。刀子在小藍琪的手裡發抖。但是正在這時候,她把這刀子遠遠地向浪花裡扔去。萬子沉下的地方,浪花就發出一道紅光,好像有許多血滴濺出了水麵。她再一次把她迷糊的視線投向這王子,然後她就從船上跳到海裡,她覺得她的身軀在融化成為泡沫。

現在太陽從海裡升起來了。陽光柔和地、溫暖地照在冰冷的泡沫上。

黎明,太陽升起的那一瞬,藍琪並沒有感到滅亡。

她看到光明的太陽,同時在她上麵飛著無數透明的、美麗的生物。透過它們,她可以看到船上的白帆和天空的彩雲。

它們的聲音是和諧的音樂。

可是那麼虛無縹緲,人類的耳朵簡直沒有辦法聽見,正如地上的眼睛不能看見它們一樣。它們沒有翅膀,隻是憑它們輕飄的形體在空中浮動。

藍琪覺得自己也獲得了它們這樣的形體,漸漸地從泡沫中升起來。

“我將向誰走去呢?”她問。她的聲音跟這些其他的生物一樣,顯得虛無縹緲,人世間的任何音樂部不能和它相比。

“到天空的女兒那兒去呀!”彆的聲音回答說。

“人魚是沒有不滅的靈魂的,而且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靈魂,除非她獲得了一個凡人的愛情。她的永恒的存在要依靠外來的力量。天空的女兒也沒有永恒的靈魂,不過她們可以通過善良的行為而創造出一個靈魂。我們飛向炎熱的國度裡去,那兒散布著病疫的空氣在傷害著人民,我們可以吹起清涼的風,可以把花香在空氣中傳播,我們可以散布健康和愉快的精神。三百年以後,當我們儘力做完了我們可能做的一切善行以後,我們就可以獲得一個不滅的靈魂,就可以分享人類一切永恒的幸福了。你,可憐的個人魚,像我們一樣,曾經全心全意地為那個目標而奮鬥。你忍受過痛苦;你堅持下去了;你已經超升到精靈的世界裡來了。通過你的善良的工作,在三百年以後,你就可以為你自己創造出一個不滅的靈魂。”

藍琪向太陽舉起了她光亮的手臂,她第一次感到要流出眼淚。

在那條船上,人聲和活動又開始了。

她看到王子和婉婷在尋找她。

他們悲悼地望著那翻騰的泡沫,好像他們知道她已經跳到浪濤裡去了似的。

在冥冥中她吻婉婷的前額,她對王子微笑。於是她就跟其他的空氣中的孩子們一道,騎上玫瑰色的雲塊,升人天空裡去了。

“這樣,三百年以後,我們就可以升入天國!”

“我們也許還不須等那麼久!”一個聲音低語著。

“我們無形無影地飛進人類的住屋裡去,那裡麵生活著一些孩子。每一天如果我們找到一個好孩子,如果他給他父母帶來快樂、值得他父母愛他的話,上帝就可以縮短我們考驗的時間。當我們飛過屋子的時候,孩子是不會知道的。當我們幸福地對著他笑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在這三百年中減去一年;但當我們看到一個頑皮和惡劣的孩子、而不得不傷心地哭出來的時候,那未每一顆眼淚就使我們考驗的日子多加一天。”

大雪紛紛的夜晚。白胤身著黑色狐裘披風。恬靜的臉,恬靜的神情。淡淡地望著遠處的天空,煙花璀璨,絢麗奪目,如流星滑落。目光所及,人潮擁擠。

婉婷站在人潮的另一端,看著那喧囂的紅塵。像是想到了什麼,唇角輕揚,有些苦澀,任由片片雪花飄落在發頂與衣裙上。

流星,真的可以讓願望成真嗎?如若真的能,這人世間又怎會有諸多痛苦。相愛,又要無可奈何的分開。彼此相愛著。如此幸福。如此簡單。卻又如此難。

像是感受到了什麼,披風下的身子微不可見的輕晃了下。目光下垂,任由腳邊平整無瑕疵的白雪被淚水打出一個個幾不可見的淚洞。

飄揚的大雪,將那一處歸於平整。

淚,再一次的破壞了它。

就這樣。

淚。

雪。

雪。

淚。

一直重複著。重複著。

直到。

“……湘湘……”仿佛千年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夾雜著讓彼此揪心的痛與心疼。

“湘湘……你彆走,彆離開我。”

凝眸鎖住聲音傳來的方向。

大雪覆蓋一地,白茫茫的一片,比之圓月的夜晚還要明亮。唇角輕揚的弧度,猶如綻放的煙花,稍縱即逝。眼眸定定地鎖住前方——

白胤望著那漸漸清晰的身影,緩緩走到她身邊,她觸手可及處。

但,有些東西,明明就在眼前,終究還是無法擁有。有些東西再怎麼伸長手,終究還是無法觸碰。

自從他知道救他的是鮫人藍琪,自從他知道藍琪因愛他而化為泡沫,自從所有的一切都被揭開後,他們之間就有著這麼一段距離。觸手可及的距離。終於,她伸手觸摸著白胤身上披著的黑到儘處,又像是黑到絕望的披風。與她身上的香橙色,對比是如斯鮮明,像是兩個世界。

“你答應過我,不穿黑色的……”

白胤垂眸注視她許久。

“你也答應過我,要做我的妻子,會為我生兒育女,一起看年華老去,細數我們曾經的每一個瞬間。”

直視著白胤眼裡毫不掩飾的憐惜。

“你在怪我嗎?你為什麼不對我說,你好自私,你背棄了你的好姐妹藍琪,你明明知道藍琪如果得不到白胤哥哥的愛就會死掉,你還要和你那跋扈的白胤哥哥成親。”

“你知道的,她雖救過我性命,可我並不愛她。”白胤執起她的手,感受著大手裡小手的顫抖。將一樣東西放入她手中。

“我剛剛烤的,你,暖手。”

突如其來的溫熱,讓她感覺到自己的手竟是涼如寒冰。手裡的滾熱,散發著馥鬱的、熟悉的香味,陣陣撲鼻。手上漸漸有了溫度,連帶著也一並驅走了身上的寒意。

抬首,上方這張臉。一張微笑中帶著憂傷,眼裡布滿深情、眷戀、憐惜的凝望著她的臉。

她閉了閉眼,任由那股鑽心的疼襲擊全身,然後,慢慢過去。眼淚順著眼角滑落。

不會怪她嗎?

“……再美的誓言也終有被擱淺的一天。”她輕喃。哪怕是被迫。

“擱淺……?”白胤苦笑著,笑容裡充滿了落寞。

“你曾告訴過我,時間會衝淡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抵不過時間的力量,它可以讓你遺忘一切不該記住的。我也以為如是。所以,我每天耐心的,耐心的等著時間將我對你的感覺一點一滴的抽離。可每每到了最後才知道,一切都隻是徒勞。”

命運注定了白胤是她的奢望嗎?

如果是,那她甘願為他逆命。哪怕為世人所不容。哪怕到最後……他會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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