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省豫章縣,隔著一條贛江,曾經繁華不均,仿佛頃刻間顛倒過來。
靠近城西的飛鴻山又被稱作“梅嶺”,隻因前漢時的梅福在此問道,隻是曾經的名山洞天,如今卻是光禿禿的一片。
除卻那些險峻的地方,普通人但凡能夠得著的樹木,都被砍了乾乾淨淨。
沒辦法,突然暴增的難民,想要遮風避雨,總得搭個窩棚,而飛鴻山上的樹木,自然而然就遭了殃。
隻是,原本這裡就有成片的貧民窟,豫章縣的贛江碼頭,多的是纖夫、力工,麵積廣大的飛鴻山,更是多有石料廠。
再加上搬運、挖沙等等等等重體力勞動行業,為了討生活的底層無產者,在過去都是聚集在了這裡。
隻因贛江以東……
居行大不易。
東貴西賤,這是豫章縣的常態。
然而隨著“靖難軍”的節節勝利,南昌城已經出現越來越多勸降的探子,再加上大軍壓境,城市中首先崩潰的,是那些果斷關停手中買賣的工廠主、生意行老板。
他們消息靈通、門路廣大,提前得知了局麵,立刻跑路。
曾經的老員工、老部下,不過是隨時可以拋棄的廁紙。
一夜之間就徹底失業的,從來不隻是那些等著攬活兒的販夫走卒,還有中低層的管理者。
以往借用東家、老板的權力,在底層工人身上的頤指氣使,頃刻間成了泡影。
他們不是老板,不是工廠主,更不是資本家,隻是老板手中的工具,而認清自己身份的時候,已然是失業大軍中的一員。
“這是新的‘人民論’!”
“王委員說,什麼是人民?這世上最廣大的勞動群眾,才是人民!就是人民!”
“我們勞動者,不是天生沒有權力的!”
“我們不是不勤勞,不是不想勞動,而是我們勞動的權力,被剝奪了!”
“那些剝奪我們勞動權力的人,不是我們的一份子,不是最廣大的勞動群眾一份子,他們不是人民,他們站在了人民的對立麵,他們是反動的剝削者!”
“要想獲得勞動權,要想生存下去,我們不能聽天由命,不能什麼都不做!”
“我們要鬥爭!我們要敢於鬥爭!我們要不斷鬥爭!”
“我們不是沒有依靠!”
“王委員的新義勇,就是我們的依靠!”
……
豫章縣的城西貧民窟中,集會的失業工人在那裡聽著講演,站在木箱子上的年輕人他們很熟悉又很陌生。
熟悉,是因為年輕人曾經是南昌“斧頭幫”的一員,曾經幫他們問老板討要過工錢。
陌生,是因為年輕人比過去更加的亢奮,那種精神頭,那種激情,比東邊的贛江還要洶湧澎湃。
懵懵懂懂的失業工人有些忐忑,因為按照這些後生仔的說法,他們要是想要複工,想要上班,想要換一點米麵糧油給老婆孩子,豈不是要把原先老板的廠房給搶了?
這種事情,真的可以做嗎?
然而,在過去的幾個月中,已經有太多的年輕人揮舞著錘子、斧頭,將一個又一個的工廠大門砸開。
那大門上的鎖鏈,是鐵做的。
錘子在在鎖頭上,斧頭砍在鎖鏈上。
火星四濺,瑰麗無比。
這一瞬間的火星,比那南昌城過年的焰火,仿佛都要好看無數倍。
隻是,這偌大的豫章縣,誰能輕易得罪開廠的老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