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欲揚明!
東暖閣裡,朱厚熜饒有興味地看著東廠呈送的仿單,說“嗬嗬,你黃錦的差事越的上心了,知道給你主子找來這麼有用的東西。東廠和鎮撫司那幫奴才這麼高的工作效率,朕還真是沒有想到啊!”
黃錦滿臉堆笑,說“回主子的話,奴婢不過見主子對那俞大猷頗有興趣,吩咐了他們一聲。若說東廠和鎮撫司差事乾得不賴,那還全是奴婢的乾爹呂芳呂公公調教的好。”
明朝政治一大顯著特點就是實行恐怖的特務統治,合稱“廠衛”的錦衣衛和東廠在皇帝的直接指揮下,上至公侯卿相,下至升鬥小民,都是他們刺探情報的對象,還兼管刑獄,握有巡查、緝捕大權,可以不經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等國家司法機關,可以沒有任何法律手續,隨意逮捕審訊官民。朝局一有風吹草動,皇帝就責令廠衛緹騎四出,大肆搜捕官員百姓,嚴刑逼供,製造了許多冤假錯案。官場士林說起它,無不談虎色變,尋常除非避無可避,路過這兩個衙門也總是要繞道而行。
錦衣衛是由疑心很重的明太祖朱元璋設立的,基本職能就是為皇上偵察搜集文武百官的活動,看他們對朝廷對皇上是否有二心,辦事是否公正,是否有結黨營私弄權納賄之行,下設南北鎮撫司,南鎮撫司負責本衛的法紀、軍紀,北鎮撫司掌管“詔獄”,直接奉皇上之命查辦案件。由於錦衣衛指揮使由外官擔任,明成祖朱棣還嫌不放心,於永樂十八年設立了東廠。作為皇帝最為信任的耳目,一經成立,東廠便淩駕在錦衣衛之上,成為權力最大的特務機關,一是東廠掌印例來由司禮監掌印或席秉筆太監兼任,在大內也是位高權重——彆的內官奉差關防,鑄印為“某處內官關防”統一格式,唯獨東廠的關防用的是十四個字篆文“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關防”以示機構之威,聖眷之濃;二是錦衣衛有權偵查一切官民,東廠除此之外還可偵查錦衣衛。搞笑的是,在東廠的大堂上,竟然直接掛出了“朝廷心腹”的大匾,一點也不知道或者說不需要稍加掩飾。其後,明憲宗成化年間曾設立過西廠,因作惡多端,激起朝野上下一致譴責,幾設幾撤,折騰了近五年。在明武宗正德皇帝時期,宦官劉瑾專權,控製了錦衣衛和東廠,又恢複了被撤消的西廠,還設立了由自己掌管的內行廠,壓製百官,打擊異己,殘害忠良,更將特務統治推向了一個。
嘉靖皇帝即位之初,應大臣們的請求,曾下令裁減錦衣衛人員,並明令錦衣衛隻負責“不軌、妖言、人命、強盜”等大案重案,其他均歸地方處理。但過不多時,又走回到特務統治的老路上,導致冤獄頻興,法紀大壞。朝臣紛紛上書,指責錦衣衛恣意妄行,甚至有人負氣地說“朝廷專任鎮撫司,三法司可以空曹,刑官成為冗員。”但嘉靖皇帝根本就置之不理,錦衣衛照舊橫行朝野。
更為搞笑卻又讓人笑不出來的是,除了數萬名有正式編製的情報官員外,並在兩京一十三省撒下了數以十萬計的番子暗探,時刻監視各地官民百姓的一言一行。京師更是他們偵緝監視的重點,連同各大衙門沒有品秩的吏員算上,京城不過兩萬多名食朝廷俸祿的官吏,廠衛的密探卻有六萬之多,攤在每個屬吏頭上也有近三個,完全可以采用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人盯人戰術,還可以分成三班輪換著休息,活生生地把大明王朝變成了特務統治下的恐怖王國!
特務統治下的恐怖王國——這個名聲實在是很不好聽啊!因此在確認自己穿越到了明朝之後,朱厚熜就一直暗暗下定決心要在自己手裡讓特務統治成為永久的曆史,可思量再三,他還是決定暫不對東廠和錦衣衛動手,一是因為東廠提督不是彆人,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同時,鎮撫司也由呂芳掌管,可以說呂芳現在是大明王朝最大的特務頭子,比戴笠還戴笠,朱厚熜既不想傷了這位忠心耿耿的大伴的顏麵,也相信他對於手下特務機關的管控能力;二來相對於朝臣而言,廠衛特務對皇上的忠誠更讓人放心,他什麼情況都不清楚,又強行推行了觸犯宗師豪強及官紳士子利益的新政,在這種情況下,他還離不開廠衛特務那無孔不入的信息搜集能力和對文武百官的監控能力。
東廠和錦衣衛沒有辜負皇上的期望,他們以對皇上無限的忠誠投身情報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令朱厚熜也不得不暗自稱奇。這不,今日下午剛剛起意要收納俞大猷,錦衣衛的番子已經把他何日進京、下榻何處、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都調查的一清二楚,由東廠專業情報分析人員製成簡明扼要的仿單,在日暮時分就呈送禦前了。
但廠衛特務再能乾,終歸是柄雙刃劍,使用得法可披荊斬棘,使用不當不但會傷及無辜更有可能傷及自身,因此,朱厚熜稱讚了一句之後卻突然收斂了笑容,說“朕方才誇獎他們的話,你得空知會你乾爹一聲,讓他曉得朕很滿意他的差事,卻讓他不可說了出去。”
朱厚熜早就給身邊的內侍定下規矩,不懂就問,一定要明白做事明白回話,不可自己妄加臆斷,因此不明就裡的黃錦便問道“主子,這是何故?東廠和鎮撫司那幫奴才得了主子這等讚譽,日後辦差就越的用心了……”
“東廠和鎮撫司差事乾這些事情是本分,卻不能違逆朝廷法度,惹那幫外臣與士林清流呱噪。”朱厚熜歎了口氣說“他們都是宮裡的人,是朕的親信耳目,朕怕他們持寵驕縱,給朕惹麻煩啊!”
涉及朝政更涉及呂芳的差事,黃錦不敢回話,朱厚熜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拿著仿單看了起來。
看完之後,朱厚熜笑著說“今日俞大猷在那等豪華酒樓請客,出手闊綽如斯,朕還當他是個貪官,誰曾想酒錢竟還是他賤賣了祖傳龍泉寶劍換來的,真是秦瓊賣鐧搞啊!”
“回主子的話,依那俞大猷出身,不過一微末小校之家,任官數年也甚是不順,能勉強養家糊口便已不易,哪有銀錢走通關節謀個好缺?”黃錦諂媚地說“得虧他遇到主子這樣的貴人,要不今次進京也是空手而歸……”
黃錦說的倒是實情,明朝官員俸祿之低古今罕有,一個七品縣令一年的工資才一百兩銀子,一個正二品的六部尚書也不過152兩,這麼點工資要養老婆孩子養丫鬟仆役養幕友師爺,財政吃緊之時朝廷還要當強盜,將不值仨瓜兩棗的絲綢絹帛、胡椒蘇木等物折高價給官員當俸祿,這種情況下,官員不能行麼?活不下去嘛!可以說明朝的文武官員都被低工資逼得不得不走上官場的“型性”道路。
相比之下,文官還好一點,京官有各地官府按照管理孝敬來的“年敬”、“節敬”、“冰炭敬”;地方牧民之官原有火耗,現有養廉銀,這些都是朝廷默許的官場陋規,更不用說還有各種不正當的生財之道,隻要手中大小有點權力,一年收入絕對比俸祿高出十倍不止——也隻有海瑞那種自個跟自個過不去的人窮得叮當響,平日粗茶淡飯,艱難度日,替母親做壽買了二斤肉還被同僚當成新聞到處講;在素為朝廷財賦重地的南直隸任巡撫還得在官衙後院自己種菜;死在正二品的南京都察院右都禦史任上,留下的家產隻有十幾兩銀子,連自己的喪葬費都不夠……
可是武將就慘多了,明朝實行軍戶衛所屯田製,軍人的生活費用由朝廷就屯田所得糧食支給,按月米,稱為月糧,千戶百戶這樣的低級軍官也隻能比尋常士卒多領一石半石月糧,俸祿每年也就百十兩銀子,還要自置戎裝,逼得各級軍官不得不貪汙軍餉、喝兵血,象俞大猷這樣被停職的軍官,連那百十兩的俸祿都沒有了,又無處可貪,如今到京城來拉關係走後門,不得已隻好賤賣祖傳寶劍,傾家蕩產也頂多夠在五星級酒店請一次客,要想送禮怕是把自己賣了都不夠!
朱厚熜歎了一口氣,說“你這奴才倒有幾分識見,文武官員俸祿之低確是我朝一大弊端,但時下朝廷財政吃緊,朕便有心增加官俸,也是難為無米之炊,等以後再說吧。夏閣老、陳閣老時下或未下值,你這就去宣他們帶兵部尚書丁大夔進宮來見朕。還有,著鎮撫司派人火把俞大猷那柄寶劍給朕贖回來。記住,是贖回來!敢貪幾兩銀子壞了朕的名聲,朕饒不了他們!”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