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日頭高照,校場內人山人海,這一批的流民,基本都來了,就為看看,那十幾個畜生不如的犯卒,是怎麼被正法的。
犯卒被押上校閱台,一字排開,雙臂反剪,被按在木墩子上,身後各自站著一名係著紅巾的持刀力士,這便是臨時充作劊子手的軍士。
郭宗誼走到台前,身邊跟著兩名大個大嗓門的甲士,負責傳話。
“鄉親們,我是郭宗誼,是我,把各位不遠萬裡,遷到了京城,為的,就是讓大家,過上好日子。”
“但是,偏偏就有些人名為兵,實為賊,在朝廷有明令的情況下,還是不顧王法,破壞綱常,在遷民途中,在大家即將能過上好日子的時候,強害了民婦七人,你們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殺?”
麵對泱泱百姓,郭宗誼沒有拿腔拿調,而是用語質樸,儘量通俗易懂。
待大嗓門的軍士幫著喊完,就聽得靠前的人群中一個瘦小青年情緒激動,振臂高呼:“該殺!鄉親們,我就是苦主的丈夫,那幾個禽獸,見我家娘子生得美麗,便在夜間強擄了去,我家娘子羞憤自儘,可憐我那剛斷奶的兒子,還不會說話,便沒了阿母……”
說著,青年便以袖掩麵,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哭到傷心處,更是一口氣沒接上來,背過氣去,暈倒在地,旁人連忙圍上前,又是撫背又是掐人中,這才悠悠醒轉。
醒來後又是嚎哭不止,悲聲震天撼地,聽者傷心,聞者流淚。
也不知是誰帶了個頭,喊了句殺,台下百姓紛紛策應,很快連成一片,彙成一句句鏗鏘有力的“殺”!
郭宗誼頭一次見到何為群情激憤,身邊的護衛惟恐他有閃失,連忙上前,要護他下去。
不料卻被郭宗誼緩緩推開,他鎮定道:“百姓不會害我。”
接著,他看向薛居正,後者心神領會,丟下一塊令箭,高喝道:“斬!”
當即,十五名劊子手齊唰唰舉刀過頂,陽光反射在鋥亮的刀刃上,灼灼刺目。
“嘿!”
這是人在全身用力時,不自覺發出的低吼。
手起刀落,並沒有想像中人頭滾滾落地的場景,基本都是被斬斷大半,頸上隻剩一點皮肉相連,殷紅滾燙的鮮血倒是噴得老高,光線下升騰起蓬蓬血霧。
血腥刺激到了那個瘦小的青年,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躍而起,三兩步便跨上了校閱台,尋著就近的一具屍體,撲上去便大口啃噬。
郭宗誼驚在當場,回過神來便覺一陣毛骨悚然,史書上的“食汝肉,寢汝皮”正在他眼前活生生的上演著,這是怎樣的一種恨,才會令人拋棄為人的尊嚴,做出與野獸無二的行徑。
有了這個青年帶頭,很快又有幾個自人群中擠了出來,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嚎叫著衝上校閱台,撲向溫熱的屍體撕咬。
護衛見狀,正要去攔,卻被郭宗誼抬手製止,他道:“先驅散百姓。”
實際上,周遭的百姓已經開始撤離,這等野獸般的行徑令人極為不適,郭宗誼也不敢久留,尋著薛居正便往台後走。
沒成想剛走出不遠,便被一名年輕女子攔下。
“民女張氏,拜見殿下。”那女子立於路旁,遙遙下拜。
郭宗誼與薛居正對望一眼,薛居正解釋道:“此女便是那唯一抵京的苦主,也是她領著幾位苦主的家眷向我告發的。”
“既如此,放她近前來。”
張氏款款走來,郭宗誼心中起疑,這種步姿極為優美,雙肩輕鬆,收腹直腰,以腰帶腳,步距統一,隻有受過儀禮訓練的官宦人家才會如此走路,在黔首庶民身上是見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