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莽!
咯吱咯吱——
清晨時分,風吹著雨珠砸在窗戶上,老舊窗戶發出細微輕響。
客棧房間裡,薑怡臉色紅潤躺在床榻上,睡相甜美如同嬰兒;手搭在左淩泉的胸口,腿也架在了左淩泉的腰上,睡裙扯開了些,軟甲勾勒出的曼妙曲線依舊展現了出來,軟甲由蛇鱗煉製,看起來就像是一條盤在身上的美女蛇。
薑怡往年獨居,都喜歡和冷竹睡在一起,顯然沒料到自己睡著後,會擺出這樣不正經的動作。
左淩泉其實也沒料到,本來他一直注意著外麵的動靜,哪想到半夜的時候,薑怡就開始了——先是滾到他的跟前,在他身上摸了幾下,手停留在胸口,當是在疑惑冷竹的胸怎麼沒了;然後又睡相很不老實的蹭來蹭去,還嗬氣如蘭,差點把他蹭的沒克製住。
好在熬了一晚上,天終於亮了。
左淩泉偏過,在薑怡唇兒上點了下。
“嗯~……”
薑怡睫毛顫動,慢悠悠睜開雙眸,先是茫然看向周邊,發覺自己的姿勢不對後,雙眸瞪大,迅速退到了牆邊,抱著被褥驚慌道
“你……你把我怎麼了?”
看來還沒睡醒。
左淩泉躺著沒動,眼神無奈
“我躺的還是昨晚的地方,連屁股都沒挪一下,能把公主怎麼樣?”
“……”
薑怡眨了眨眼睛,察覺到好像是自己先動的手,臉色猛地一紅。不過她很快就恢複了鎮靜,利落翻身越過左淩泉,站在了地麵,岔開話題道
“快起來,還得去查案子,萬一又有百姓失蹤怎麼辦……”
說話間跑到了屏風後麵,開始換裙子。
左淩泉笑了兩聲,也沒調侃薑怡,起身換上乾淨衣裳,又把符夾、佩劍等物掛在身上,取出鳥食和蟲食,給兩個小寵物喂早飯。
小甲蟲吃了不少裂脈蜈蚣,如今倒是有點靈寵的模樣了,模樣沒變,但毒性明顯剛猛了些。至於怎麼看出來的,倒是簡單——團子體型變大,如今能一口吃下小甲蟲了,但叼著含了下,發現味道不對,就‘呸~’的一口丟到了一邊。
黑黢黢的小甲蟲倒也不生氣,把乾蜈蚣拖進瓷瓶裡麵,還趁著團子沒注意,順道偷了一粒乾果回去,等團子發現,已經鑽進了瓷瓶,氣得鑽不進去的團子,把瓷瓶踢得滿桌子亂轉。
薑怡也需要吃飯,不過仙家集市賣的有‘辟穀丹’,可以讓煉氣修士短期不吃東西,出門在外就餐麻煩,薑怡吃了一顆,倒也不用勞煩未婚夫下樓買早點了。
在客棧裡準備了片刻,兩人都帶好了裝備,一起走出客棧。
外麵還下著雨,哪怕是天亮了,小鎮看起來依舊陰沉沉。
昨天晚上嚇兩人一跳的李大娘,渾渾噩噩地坐在門口;街上多了些百姓,也有些許江湖人駕車騎馬,從西邊過來,朝郡城行去。
左淩泉帶著薑怡先在鎮子上打聽大黃嶺那邊的消息。隻是兩人轉了一大圈兒,也沒聽到縣城外麵鬨凶獸的傳聞,反倒遇到不少市井婆姨在說鬨鬼的事兒,聽說還有個撞鬼跑回來的人。
左淩泉根據消息,來到縣城裡的一處民宅。宅院裡在做法事招魂,他偷溜進去看了眼,被招魂的人昏迷不醒,正在被郎中醫治,也問不到東西。
在城中打探無果後,左淩泉隻能采取笨辦法,和薑怡一起前往大黃嶺,自己尋找線索。
大黃嶺在澎峪縣城北側,還有四十來裡山路,路上有個把村落,其他地方都荒無人煙,隻能看到山坡上的幾塊地。所謂的‘大黃嶺’,隻是群山之間一座比較大的山嶺,山坳之間有小河,大雨之下河水渾黃。
薑怡昨晚上洗得白白淨淨,等走到大黃嶺附近,又變成了落湯鳳凰。團子的白毛打濕貼在了身上,看起來也瘦了一圈兒。
雖然有些狼狽,薑怡的神色倒是很認真,手裡持著木棍,在樹叢間翻找查看,偶爾也會看下樹乾上的痕跡。
深山並非沒有人跡,偶爾也能遇見樵夫開辟出來的小道,可惜雨水把大部分痕跡都衝乾淨了。
左淩泉也在觀察蛛絲馬跡,但沒有薑怡看得那麼細,找了片刻實在一無所獲,開口詢問道
“你在找什麼?”
薑怡神色認真,冒著雨在草堆裡翻看,平淡回應
“找糞。”
“呃……?”
“有什麼好古怪的?凶獸也好靈獸也罷,習性和尋常鳥獸區彆不大;就比如團子,和尋常麻雀一樣愛吃種子、睡覺習慣性找安全軟和的地方。能鬨出事兒的凶獸,多半都是猛獸誤食靈草變化而成,猛獸都有自己的領地,會以排泄物圈地,找到就能確定種類和大概活動範圍。”
薑怡認真說完後,輕哼道
“這種臟活累活兒,捕快經常乾,你這種出身豪門的富家少爺,不曉得這些也正常。”
左淩泉曉得這些知識,但確實沒想到還能這麼反向追蹤凶獸,他輕笑道
“還是公主見多識廣,不過大下雨的,我們又沒帶獵犬,滿山找屎怕是不容易。”
薑怡找了半天一無所獲,也知道這個法子不行,她讓左淩泉把探寶羅盤取出來,拿著在山嶺間兜兜轉轉
“凶獸出沒的地方,必然有天材地寶,再不濟也有幾根靈草,多半都在凶獸巢穴附近,以前在大丹,緝捕司就順藤摸瓜找到不少好東西,都被我……上繳國庫了……”
左淩泉眼角含笑,見此也瞎找了,老實擔任禦前侍衛,跟在薑怡背後,在偌大山嶺之中搜尋。
隻可惜,哪怕薑怡有追蹤凶獸的經驗和探寶羅盤相助,也不可能在沒有凶獸的地方找到蹤跡。
薑怡拿著羅盤,在大黃嶺從早上一直轉到了黃昏,搜索了方圓近十裡的所有犄角旮旯,彆說靈草或者凶獸糞便,連根毛都沒找到。
天色黑得很快,雨水逐漸變大,天空響起了悶雷。山風和樹葉摩擦,發出‘呼呼——’聲響。
兩天仔細找一整天,直至天完全黑透,才在大黃嶺的半山腰上,發現些許異樣。
薑怡從左淩泉手上接過照明珠,看向蜿蜒小道旁邊斜坡上,用棍子撥開灌木野草,開口道
“草杆和樹枝被壓斷了,應該是有人從上麵滾下來過。不過範圍不大,隻有一個人滾下來,沒有凶獸追逐的痕跡。”
左淩泉微微點頭,抬眼看向上方——山坡約莫四五丈高,往上應該是個平地。他先讓團子先飛上去看了看,確定沒有什麼異樣後,才摟住薑怡的腰,幾個大步衝上了山坡。
山坡上是一塊空地,靠近山壁旁有一棟年久失修的山神廟,屋簷垮塌大半,能瞧見裡麵破爛的神像。
神像倒在地上,斷了一條胳膊,雨水從破洞裡瓢潑而入,灑在乾裂的神像上,神像頭顱麵朝外麵,刻出來的雙眼,好似正注視著他們。
薑怡微微皺眉,先是在山神廟前麵的空地上找了找,沒有發現蹤跡,又來到破廟前方,指向神像前的一堆烏黑痕跡
“有人在這裡生過火,旁邊還有一捆藥材和乾糧,應該是在山裡挖藥的藥農,在這裡生火做飯,遇上了什麼東西,嚇得跑了出去,滾下了山坡。”
“遇上什麼東西……”
左淩泉感覺事情有點不對,他拿出緝妖司的案卷又看了一遍,確定上麵寫的是‘似有凶獸出沒’後,又收了起來
“我怎麼看這都沒有凶獸,更像是鬨鬼了,縣城裡的傳言,可能不是假的。”
薑怡在宮裡攝政幾年,已經養成了習慣,越是緊張的時候,神色越是嚴肅穩重。她左右掃了幾眼,輕聲道
“你連活人都不怕,還能怕死人?”
左淩泉倒是不怕,隻是握著劍柄道
“我劍再厲害也對付不了魂魄,怕不怕都沒啥區彆。”
“來都來了,還能被嚇跑不成,先看看。”
薑怡從腰後取下了符夾握在手裡,小心翼翼進入了破敗山神廟,在其中尋找蛛絲馬跡。
呼呼——
山神廟四麵透風,進入之後雨勢不減,反而更多了幾分陰森。
左淩泉取出了墨淵劍,和薑怡背靠背行走,注意著周邊風吹草動。
薑怡強自鎮定,低頭檢查著各種痕跡,但看著看著就發現不對。
好像也有東西看著她!
薑怡目光移向旁邊——倒在地上的山神石像,刻出來的空洞雙眼,似乎在注視著她。
薑怡覺得瘮人,想用木棍把石像頭顱戳開。
但剛抬起手,就發現石像的雙目裡,慢慢淌出了烏紅血水……
霹靂——
又是一道電光閃過!
薑怡猛然站起身,心跳如擂鼓,臉色發白,死死盯著石像。
石像又恢複了原樣,隻剩下一雙灰白的眼睛盯著她,雨水從上麵淌下,好像方才隻是錯覺。
薑怡靠緊左淩泉,輕聲道
“這地方不對勁,你看到石像眼睛流血沒有?”
背後沒有回應。
山神廟內陰風陣陣,隻能聽見幽寂雨聲。
薑怡身體微僵,團子也嚇得鑽進了薑怡的袖子裡,山神廟裡陷入死寂,好似沒有任何人,又好像多了一個人。
薑怡額頭滾下冷汗,想要回頭查看,左淩泉卻在此時出聲提醒
“彆轉頭。”
薑怡動作頓住,雖然沒有回頭查看,但明顯瞧見山神廟的牆壁上,有一個若有若無的影子在動,腦海裡還有聲音響起
“啊~~~疼~~~娘……”
聲音淒厲卻又很沙啞,喉嚨裡似是塞著血沫,又好似從水底傳來,讓人不寒而栗。
薑怡脊背發涼,感覺到那東西在靠近,她咬了咬牙,郎聲道
“我堂堂一國公主,真龍子孫,豈能怕孤魂野鬼,嚇我是吧。”
她說話間從符夾裡取出了一張五雷符,注入真氣抬手就丟向了背後。
符籙出手便在半空展開,下一刻!
轟轟轟轟轟——
五道震耳欲聾的雷鳴,在破敗山神廟中響起,刺目白光把廟宇化為雪白。
雷法為萬法之首,至剛至陽,連擁有肉身庇護的修士遇上雷劫,都能被劈得魂飛魄散,世間魑魅魍魎根本無所遁形。
隻是一瞬之間,山神廟裡便恢複如初,再無方才詭異場景,連雨聲似乎都清晰了些。
薑怡迅速回頭,看向廟外“怎麼樣?劈死沒有?”
左淩泉眼神銳利,拉著薑怡跑出山神廟外
“嚇跑了。上次有人在這裡遇見,我們又遇見,肯定就藏在附近。”
薑怡肩膀都在微微發抖,眼神卻很鎮靜,沉聲道
“惑亂心神的小鬼罷了,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奈何不了我們。若是不找到弄死,肯定還有百姓被禍害。”
小鬼比上次地底那隻火鳥弱小太多,左淩泉被嚇了一跳不假,但並未生出退意。他取出了一把照明珠,把周圍照得雪亮,靠在薑怡背後
“你找,我注意周邊,真看到什麼不要慌,都是假象。”
“你彆慌就行了,瞧把你嚇的。”
薑怡嘲諷了一句,把銀色麵具戴上,從符夾裡取出剩下的兩張五雷符,緩步沿著山坡行走,不出片刻,在山神廟附近發現了一條山澗。
山澗順著山坡往山坳之間的小溪流去,源頭是一個半人高的洞口,仔細聞去,溪水帶著一股惡臭。
薑怡捏著符籙,往洞口裡走去
“屍體肯定就在裡麵。”
左淩泉注意著後方,明顯感覺到後方的山洞裡寒氣逼人,或者說是陰氣很重,他開口道
“我走前麵,你注意背後。”
說著左淩泉轉過了身,緩步往山洞深處走去。
山洞隻有半人高,像是水衝出來的,看痕跡未曾有人涉足過,臭水漫過腳踝,隱隱還有黑色霧氣彌漫,極為刺鼻,左淩泉都不敢呼吸。
嘩嘩~~
兩人彎腰進入狹小洞口後,外麵的雨聲便靜了下來,隻剩下水流從腳下淌過的輕響,在洞裡顯得幽森而詭譎。
薑怡心跳很快,一手拿著符籙,另一隻手抓著左淩泉的袖子,輕聲道
“還有多深?”
“不知道。”
左淩泉走了約莫七八丈,眼前的黑霧已經濃鬱到看不清身前幾尺,而懷裡也響起‘嗡嗡~’聲。
“什麼聲音?!”
“小甲蟲在撲騰。”
左淩泉稍顯疑惑,從懷裡取出小瓷瓶,打開蓋子。
嗡嗡嗡~~~
黑色甲蟲從瓷瓶裡麵飛了出來,在黑霧裡麵轉圈圈,能看到黑霧被攪起了一個漩渦,飛速朝甲蟲彙聚。
左淩泉沒想到小甲蟲還有這種作用,他放慢腳步跟隨,讓小甲蟲在前麵飛;不過片刻時間,山洞裡的黑霧便被吸的一乾二淨,兩人也來到了一個空曠地洞內。
地洞當是天然形成,麵積挺大,下方是幽綠水潭,腥臭味撲鼻。
連日下雨,水潭的水位線已經漫過了洞口,所以流了出去,旁邊還有些高地,最遠處能瞧見一個往下淌水的大洞,流出來的是清水,不知源頭在何處。
左淩泉轉身繞過幽深水潭,來到了地洞高處,往水潭裡丟去了一枚照明珠。
咚——
照明珠入水,立刻照亮了幽綠水潭。
左淩泉和薑怡低頭看去,水底的場景,卻讓兩人毛骨悚然!
隻見水潭底部,密密麻麻堆積著無數骸骨,幾乎沒有一具完整,大半都是碎骨。
最上麵的一具骸骨,當時剛死不久,還連著未腐爛的皮肉,有很多屍蟲在骸骨的縫隙、眼窩之間爬行,從水麵上看去,猶如一座小型的白骨地獄。
薑怡饒是見慣了被凶獸咬死的百姓,瞧見這場景,臉色也是化為了煞白
“這……這地方……”
左淩泉心難免跳快了幾分,他正想開口,耳根卻忽然一動,迅速把薑怡擋在身後,目光望向遠處淌水的石洞。
踏踏踏——
極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至到了石洞附近戛然而止。
能聽見腳步,說明是活人。
薑怡握住劍柄,退開了幾步,謹慎盯著洞口。
左淩泉知道對方發現了他們,抬手就取出一張‘震地符’,扔向遠處淌水的洞口,想把洞口炸碎。
但符籙飛到一半,就聽見洞口裡傳出一聲低喝
“解!”
產自伏龍山的上品符籙,在聲音傳出的瞬間,亮光消散了一乾二淨,落向了水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