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英明!”羅斯門德繼續道“索多瑪的侍者早就在三百年前就說過,所謂的神物,哪怕再平庸也可為神物,隻要它為科西嘉立過功勞。換而言之,如果沒有為科西嘉立下功勞,即使是陛下的坐騎也不能稱之為神物。”
不等公爵抗議,國王繼續說道“不要說那次得勝是神牛的祈禱,相父教導我說,索多瑪光輝指引下的科西嘉子民才是這個世界上的萬物靈長,才是克服一切困難的源泉。與其說勝利是神牛保佑,倒不如說是公爵征戰有方,將士效命。把將士和公爵的功勞歸到一頭牛身上,想必索多瑪也會覺得不公道,或許那個時候索多瑪的侍者就是想送一頭牛慰勞各位征戰的功臣呢。可惜,公爵大人卻把大家的食物當作神物供奉了。”
大廳裡,一些中立的臣子偷偷地笑了,但是攝於公爵的權勢,聲音很小。
“陛下!”公爵抗議的聲音大了,“神物便是神物,那也是先王默許的事情,伽羅曼托殺了神物,隻這條便是大逆不道。”
這個權臣無視國王的發言,群臣中也有一些異議了。
“既然成為神物的前提不成立,又隻是先王的默許,沒有正式的文書,怎麼能說那畜生就是神物呢!”軍務尚書雖然也是一個胡子花白的老將軍,但是對科西嘉王還有一定的敬意。
“既然巨牛不是神物,伽羅曼托不過是殺了一頭畜生而已。”工務尚書是一個中年發福的胖子,雖然他的立場一向是中立,但是作為臣子,他為自己的君主在十歲的年齡上便可以斷決案件,感到由衷的欣慰。
“更重要的一點。”國王忽然邁步走下一個台階,“即便是神物,衝撞集市,造成了平民的死傷,我想失去親人的悲痛完全可以讓索多瑪仁慈的心感化,將神物的光環從那畜生身上扯去。從那頭牛殺死第一個科西嘉子民開始,它便是我們科西嘉的罪犯,因為它犯了殺人之罪。另外,卡蘭希勒家沒有好好管住本該不犯罪的神物,那麼失職之罪也在所難免;除了這一點,既然牛在公爵家看來是神物,那麼它在殺人之後便被剝奪了神物的資格,公爵家人使神物蒙罪,這也是一個罪過。”
“了不起……”
“陛下真是神童……”
十歲的國王分析事情如此有條理,足以讓在場的大人們感到震驚。但是在中立派大臣的讚譽背後,卡蘭希勒公爵早已氣地臉色青白,不過不敢大肆發作,他咬咬牙,在心底盤算著“羅斯門德這個老頭,真是該死,一定是他教唆的,不然一個十歲的毛孩懂什麼!”
希裡安菲托在群臣的一片“英明”的讚譽聲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座位上坐直了,年輕的國王又向自己的母親說道“母後,剛才每個大臣都分到了一個舞女,那麼進貢的費倫多歌舞團還有五個舞女沒有送出去,兒臣請求母後將他們送出宮去。相父曾經說過,這也是仁政。今天既然是祈福會,那麼兒臣想帶頭做一個表率。希望些許仁慈能夠得到索多瑪對科西嘉的庇護有加。”
沒等王太後點頭,底下的大臣又跪了一地“陛下英明!”
在這一片讚頌聲剛落下的時候,宮殿外的侍衛的喊聲遠遠傳來“伽羅曼托先生到,伽羅曼托先生求見陛下!”
沙奈朵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了,她勉強撐開沉重的眼瞼,卻感覺到周圍一片迷糊了。她想抬下手,卻是全身乏力,接著連自己的呼吸也感覺很急促,“看來是病了……”沙奈朵不經意的時候,淚水滑過臉龐,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奮力想從床上起來,可是全身骨骼劇烈地疼痛,忍不住喊出了聲音。
“沙奈朵!”一雙堅強有力的大手緊緊抱住他的身體;沙奈朵輕聲喊了一句“哥哥!”便撲到他懷裡,痛哭起來了。
“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呢,哥哥?”
年輕的鐵匠沒有回答,隻是抱緊自己的妹妹,害怕她會失去一樣;他拍著妹妹那因為痛苦而起伏的後背,喃喃地安慰著“一切都會好的,都會好的……”沙奈朵停止了流淚,她抬頭看著自己的哥哥,隻見哥哥黑紅色的臉上閃出堅定的神色,仿佛是決定了一件什麼重大事情似的。
“他不會回來了,是不是?”沙奈朵一想到這點,淚水又就如泉水一般“嘩啦啦”地流落了,“再也不會看見他了……沒有這個人了……”
“你休息一個晚上,明天我們準備把他葬在後山那棵最高的木棉樹下。”鐵匠冷靜地說著,儘管他臉色如常,但是和自己妹妹說這件事的時候,他的心情也決不好受。
“不!不!”沙奈朵用力抓住哥哥的肩頭,滿臉淚水地猛烈地晃著頭,長發粘著淚水,貼著她的臉龐,神色顯得特彆的絕望和疲憊,“不要!不要!我不要他離開!不要啊,以後就再也看不見了,看不見了……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
是啊,埋葬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之後,世界上就沒有這個人了,曾經還和你親熱地交談,熱烈地擁抱,突然之間,這個人就從自己的生活裡消失了,再也看不見,再也摸不著,連一點溫存都沒有了。如一陣風,一滴水,過後,什麼也沒有了。
“沙奈朵,你曾經愛過他,這樣子就足夠了,他已經很幸福了……”鐵匠兄長從身上掏出一枚金質的胸牌,遞給沙奈朵,安慰道“這個上麵刻著他的妻子、女兒的名字,看,下麵還有一行空著,一定是要給你刻名字的……”
沙奈朵失魂落魄地搶過胸牌,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胸口,“我能感覺到,他是愛我的。”
哥哥點點頭,“留著這塊胸牌,學著慢慢忘記傷痛吧,我親愛的妹妹……”他心裡默默地祈禱著,但願她能夠重新振作起來。鐵匠繼續說道“我們拷問了那個異教徒,教士先生說他是聖馬力諾人,聽他的口氣,聖馬力諾人似乎要侵略了,當真是不妙啊!”
“又要打仗?”沙奈朵含淚看著胸牌,近乎癡呆地問道。
“是吧,沒人能料到會怎麼樣,那個聖馬力諾人嘴巴守得比較嚴,但是他們敢公然追趕我國的士兵到這個地方來,恐怕……對了,沙奈朵,明天安葬好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之後,我們就要去西索迪亞,帶那個獨眼鬼去,讓西索迪亞的大人們來審審那個兔崽子。”
沙奈朵嘶啞地搶著說“我也要去!”突然她的目光又黯淡下來“我還是留在這裡,我發過誓,要陪他的……”
哥哥溫柔地撫o著妹妹柔軟的長發,口氣儘量溫和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你該不該跟來,但是留在這裡我也不很放心,我剛回來,就發生這樣的事情……沙奈朵,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希望你不要太傷心了,這個世界上許多事情都不是很如意的,隻要我們還能好好地活著,那就是索多瑪最大的恩惠了。彆做傻事了,現在先休息一下……”
“哥哥……”沙奈朵抱緊自己的兄長,“你不要也走了!”
“傻孩子,如果索多瑪能給我一個選擇,我想一輩子也不要戰爭,即便它是正義的。你的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先生就是因為跟數以百計的聖馬力諾人周旋才筋疲力儘的。戰爭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他跑了三天三夜……”鐵匠看到沙奈朵紅腫的雙眼,就忍住不往下說了。
“總之你的男人士一個不折不扣的勇士,他和敵人奮戰了這麼久,你是否要懦弱到一輩子守著這張床呢!”哥哥的語氣顯然帶著挑釁;妹妹的眼神由自豪轉為狠辣“我要殺了奪走他命的家夥!我要殺光他們!”
“好極了,彆病懨懨的,休息一陣再說。”鐵匠沉聲道“誰要是壞了我們的愛人,我們要叫他付出更大的痛苦!咱們奇奇莫拉家的兄妹可不是好欺負的。”
“孔斯……”妹妹叫著哥哥的名字,鐵匠愣了一下“怎麼了?”
“能把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的劍給我嗎?”沙奈朵的大眼睛裡似乎在積蓄著什麼。
“嗯……也好,我用十個金幣把它換回來,剛才是裡拉克少爺要走了。”孔斯·奇奇莫拉起身向外走去,“沙奈朵,如果明天想跟我們走的話就好好休息。”
孔斯走了不久,沙奈朵就睡著了,她夢見自己又坐在芬芳的草地上。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把她抱起來,親吻她的臉頰。棗紅色的戰馬在奔馳,沙奈朵窩在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德懷裡,幸福無比地比上雙眼,享受著顛簸的愉悅。在紅霞燒著了天邊的時候,滿臉緋紅的沙奈朵和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在後山的木棉樹下久久擁抱。
可是夢境的畢竟是虛幻的,等到她醒來地時候,沙奈朵發覺自己全身上下都沉浸在濕乎乎的汗水中;她驚覺似的摸了一下額頭,才長長舒了口氣。看來方才是病了,現在出了大汗,感覺身子輕鬆了許多,整個人就像在棉花堆裡泡著一樣。沙奈朵支起身體,突然“當啷”一聲,發覺身上有塊堅硬冰冷的東西掉在了地上。啊,那是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的劍,原來哥哥已經把它送給我了。沙奈朵卻想到劍的主人,她不由得內心一陣抽搐,感覺整個身子被電到一般難受;俏臉失神地望向窗外,想趕走心中的惡感。窗外的月光如水銀一樣灑在她身上,同時也給了她心靈上的安寧。她似乎剛剛擺脫掙紮一般,陶醉地閉上了眼睛,沐浴在銀色的月光曲中。
“密特拉阿,請你告訴我,我的齊齊·裳提·安諾多尼米真的就不能回來了嗎?”少女仰頭望著窗外的一輪銀月,自言自語地問道,可是天穹上的彎月還是靜靜地懸掛在中天,沒有回答。
沙奈朵輕輕地爬下床,支起拖鞋,雙手依舊抱緊了長劍,呆立在房間中央。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隻見她的呼吸隨著瞳孔的縮放變得越來越來急促。她突然憤恨地捏起拳頭,“乓”地摔在床板上,清秀的臉上掛滿了痛苦的神色;她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晶瑩的淚珠伴隨著抽泣在空氣中灑落。沙奈朵抬起頭,通紅的臉色上映襯著滿腔的怒火,她仿佛下了什麼樣的決定似的,衝出房門,拖著長劍,消失在夜幕中。
“砰!”
關押聖馬力諾人的柴房的門被一腳強行踢開了。“叮”的一聲,被利刃斬斷的鐵鏈丟在了地上。漆黑的牢房頓時被門外的月光照地異常明亮,隻見洞開的房門中間站著一個黑色的影子。“哇——”聖馬力諾人的喉嚨裡爆發出一陣低沉的驚呼,他看見了他在草原上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的恐怖的情景披頭散發的美麗少女穿著極其簡單的衣物,而她手中卻握著一把寒光四溢的利劍。那女人的雙眼放射出殺人的光芒,水晶般的眸子像冰一般直透入人的心扉,那眼神和利劍的光芒相互交輝,編織出一陣奪命的寒光。
“什麼人!乾什麼!”聖馬力諾人喉嚨裡發出驚懼和慌亂的語句,但是,卻無法阻止那壓迫性的影子一步一步逼近。
“去死吧!”沙奈朵揮舞起長劍,劍光在月色下宛如一匹銀練鋪開。
劍光急速飛來,聖馬力諾人即使不懂那科西嘉女人口裡的咒語,也知道這一劍是會要了自己的小命。他苦於雙手雙腳都被麻繩綁住,隻有勉力地在地上滾派以冀躲過致命的襲擊。
“叮!”劍擊在地上,閃出一朵火星;聖馬力諾人及時的躲閃免過了被攔腰截斷。沙奈朵的雙肩在劇烈地抖動,手臂高舉,不等聖馬力諾人縮回雙腳,便一劍斬下。一聲輕微的響動,伴隨著自己手臂上明顯得阻滯感,沙奈朵聽到一聲淒厲的痛吼。聖馬力諾人的雙腿被斬飛,一道血箭從長劍光滑的鏡麵上激射而出,打在泥土的牆上。聖馬力諾人被截斷的斷腿處,猩紅的血液彙成了一窪小血池。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聖馬力諾人現在對死亡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對這個女人的憎恨,可惜他的聖馬力諾語在嘶啞的喉嚨裡叫出來,就像是夜梟尖叫般淒冷。
沙奈朵受到鮮血的刺激,胸口起伏加劇,她臉上閃過痛苦和滿足的神情,再次舉起長劍,心中祈禱著“密特拉啊,讓我殺了這個聖馬力諾人……”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聖馬力諾人在血泊中翻滾掙紮,口中哀呼乞求,但是利劍這次準確無誤地落在他的胸口;他感到一點冰涼伴著刺痛在胸口開始擴散,等到這個冰涼與刺痛的混合體走遍他全身的時候,他體內爆發出火熱的劇痛,痛得令他頭昏眼花,連哀呼都沒有力氣了。胸口的煩膩更加明顯,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喉嚨處的腥液不斷地上泛,終於從口中傾吐出來。黑紅的血漿隨著長劍的抽回,激射而出;聖馬力諾人血口中喃喃著“不要殺我……”,伴著痛楚在全身遍布,以至於感觀都麻木的境地,他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最後,聖馬力諾人感到腦袋似乎跟石頭一樣沉重,腦際一片渾渾噩噩,就再也沒力氣呢喃了;奮力掙紮揉的手或許也是累了,重重地摔在血汙的茅草上。
沙奈朵在刺下這一劍的時候,咬牙又絞了一通,聖馬力諾人在她的眼裡再也沒有一點人的模樣,而是一團在腳下不斷抽搐的肉球。哀號沒有喚起她一絲憐憫,反而激起她藏在心中無限的淒苦。當劍拔出聖馬力諾人身體時,一聲恐怖的血色低吼被埋葬到地獄中去了。飛濺到血淋到沙奈朵的身上,使她在月光下變得更加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