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到了五更天,路上無人,二人奔行極快,沿著太湖一直向西而去。
由於道路本身之先後,先到了陸家村,陸家村本來有幾十戶,如今十多年過去了,隻剩下了十幾戶,隻有村子裡的張大戶產業越做越大,土地越來越多。
到了老陸的房子前,卻見屋子多年無人住,早就破爛不堪。陸稻兒翻身下馬,道“這是姥爺家。”
顧隱淵跟著下馬,二人就在門前恭恭敬敬地磕了四個頭,陸稻兒淚流滿麵。自從去了襄陽,她就再也沒有來過此處了。
顧隱淵心情沉重,一言不發,扶起陸稻兒,推門進入。這是個兩室一廳的小屋子,廚房在院中,算是一個不錯的家庭,如今卻遍地是老鼠,滿牆是蛛網。老陸死於非命,周圍之人也不敢隨意進來,甚至連張大戶,也隻是勾結官府占了他們家的地,而沒有占他們家的屋子。
陸稻兒站在門前,沒有走進去。顧隱淵也陪在身邊,不敢亂動。
陸稻兒忽然笑道“當年娘做的飯還是很不錯的,不過這些年沒有下廚,都忘記了。”顧隱淵道“娘做的飯才是家的味道。”陸稻兒道“走吧。我不想進去了。”顧隱淵道“是!”和陸稻兒出了大門,將門帶上。
這時天已經亮了,二人牽著馬緩緩走在鄉間小路上,一麵是錯落而衰敗村子,一麵是碧綠如水的農田,如今又到了插秧的季節,農民一早起床下地做農活。這裡的農民並沒有減少,但農戶卻越來越少了。
陸稻兒道“當年娘也是個田裡的好手,育苗、插秧、除草樣樣精通,現在做了貴夫人,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武功雖然高了,這些活卻一點也乾不了了。現在如果到了田裡,禾苗和雜草都分不清了。”
顧隱淵道“一個江湖中人真的想過田園生活也是不易。”陸稻兒道“如果不用武功,莫說過田園生活,連土地都買不到一份。就算買到了,官府、大戶天天來盤剝,如何能活得下去。估計隻能在深山老林待著了。但去了深山老林,沒有武功傍身,麵對豺狼虎豹,又能活多久?”
顧隱淵感慨道“所謂的田園生活,是生活殷實,家有餘糧,不必再用武功。但想放下武功,從頭開始生活,何其難也。”
陸家村和顧家村本就不遠,二人行走一段,又翻身上馬,快馬加鞭趕到。
站在顧家門前,陸稻兒瞬間淚流不止,門上的封條早就被顧玉枚撕下,現在也不可能找到了,但貼過封條的痕跡還十分清晰。
陸稻兒站了一會兒,顧隱淵上前幫她擦掉眼淚。陸稻兒道“走,子揚!我們進去看看。”顧隱淵道“是!娘!”
門上沒有鎖,顧隱淵推開門,與老家不一樣,這裡隻有一間長屋。院子裡什麼都沒有,隻是多年沒人收拾,雜草叢生,隨意丟棄的石頭和被雨水衝刷的泥土混在一起。
沿著依稀可辨的路到了門前,推門進入,卻見長屋陳設也十分簡單,中間用屏風簡單隔成了兩段,上麵布滿了厚厚的一層土,不過粗略看去,還依稀能辨彆出是一張龍鳳呈祥的圖案,是當年二人成婚時置辦的。
屏風左邊是一張床,床上床鋪疊的整整齊齊的,已經全是蛛網和塵土,右邊過去能看到是個書房,書架上還擺滿了書,但多年沒用,已經書頁發黃,看不出幾個字了。
顧隱淵走到門前和床邊中間的一個位子,蹲下身子,顧隱淵也跟著蹲下,雖然過去了很多年,依稀能辨彆出此處地板的顏色和旁邊的有些不同。
陸稻兒道“當年外公就是在這兒被為娘點住穴位,你爹失手一刀砍死的。”說著似是又想起了那日的情形,雙目空洞無神。
顧隱淵已經聽母親說過當時的情形,立刻拜倒在地,對著血漬磕了四個頭。
陸稻兒看他身上、頭發上都是塵土、蛛網,輕輕為他摘去。顧隱淵紋絲不動,任由母親拍打著身上的塵土,然後將他扶起。
陸稻兒歎口氣道“到了此處也是徒增傷感,咱們走吧。”顧隱淵道“是!”
二人從老屋離開,出門正要走,卻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正在看口衝著裡麵張望,看二人出來,非但不躲避,反而迎上來,對著陸稻兒上下打量,忽然道“你是顧家姓陸的那個媳婦是吧。”
陸稻兒點點頭,想了許久沒有想出來這位老婦人是誰,問道“大娘,你是……”
老婦人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果然是顧家的媳婦,我老遠就納悶,這年頭還有誰願意回這凶宅。”
陸稻兒還是不明所以,問道“大娘,我是陸稻兒,但是……”老婦人道“我是給你們說和的王媒婆啊,你怎麼忘了?不過也是,看你穿著這綾羅綢緞的,肯定是又嫁了好人家了,怎麼還記得我這個撮合的人。”
陸稻兒這才想起來,那年夏天正是眼前這位老婦人說和了她和顧玉枚。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是白發蒼蒼,滿麵皺紋,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的,好在如今天氣已經不冷,不然都無法禦寒。
陸稻兒道“原來是王媽媽,我亡命天涯十幾年,確是忘了。不過你的大恩大德,我至死也不敢忘。”
王媒婆搖頭道“你記著就好!不過你們可把我害慘了。”說著一屁股坐在門前的石凳上,道“你們本是一對璧人,卻意外害了人命,結果這十裡八村的人都說我這個媒婆的不是。說若不是我撮合,你們也不會犯下這麼大的罪。但我一個孤老婆子,又不是算命先生,怎麼能知道你們有這麼厲害的刀。”一麵說著一麵開始抹眼淚,道“自從你們之後,這十多年來,都沒人找我這個老婆子保媒拉纖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