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老和幾個老毛子專家商量後,作出了一個決定。
“通知大橋工程局和鐵道兵團,明天咱們要在長江大橋上進行大規模實驗。
既然實驗是梁委員的小組呈報上來的,就由梁委員負責吧。”
梁四成回到局裡麵,緊緊的握住李愛國的手說道:“李司機,這次多謝你了。”
梁四成是學古建築的,是建築史學家,真正設計水平其實不行。
大會堂一開始就想找他設計,但沒計出來。
這次參與到技術委員會中,他的工作大部分是大橋的外觀設計,並沒有特彆受到重視。
現在能夠參與大型的實驗,並且還得到了工程局的重視,茅老的表揚,梁四成顯得特彆高興。
“梁委員,您太客氣了,我隻是出於一線工人的實際考慮,提出了一點小小的建議。
真正策劃行車實驗的,還是您和技術委員會的技術員工程師們。”
李愛國對於這位堅持保護古建築的大師,從心底裡表示尊重。
梁四成和林慧因,在解放前親曆了日本空襲燒毀眾多建築的曆程。
為了保護曆史遺跡,他們以一雙手,無電腦、無cad的時代,繪製了近百處古寺遺跡,留下寶貴的建築資料。
解放後,京城要搞發展,古城牆麵臨被拆毀的命運,引發了梁四成夫婦和郭之間激烈的討論。
郭主張新世界要有新氣象,必須摒棄舊牆。
古建築發燒友梁四成夫婦,堅持要保護古跡、保護古董,認為這是曆史贈予人類的寶藏。
最終因為多方麵考慮,舊牆還是要被拆除了。
梁四成是個天真的性子,得知這件事後,當著【先生】和老毛子專家的麵,痛心疾首地說:“五十年後,你們會後悔的。”
梁四成做法是十分危險的。
以至於【先生】不得不意味深長地吟誦了一句李商隱的詩:“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來提醒他。
然而,梁林二人並不在意自己處境,在二人的強烈建議下,最終還是保住了團城。
梁身上那股知識分子獨有的堅持,贏得了李愛國這位工人的尊重。
梁四成有千萬缺點,身上還有知識分子獨有的幼稚,他那拳拳愛國之心是沒辦法否定的,這也是【先生】對他如此寬容的真正原因。
就連他那瘸掉的腿也是在反對“二十一條”的活動中,被北洋政府高官的汽車撞斷的,
一個民族的知識分子是這個民族智慧和良知的象征,是這個民族的靈魂。
他們在世俗中堅守底線,不為權利地位所動搖,是民族的脊梁。
“上麵說過,要從勞動中來,到勞動中去。
愛國同誌,你提的很多意見道理看似淺顯。
但是也隻有你們這種一線工人,在實際工作中才能總結出來。這一點,值得我學習。”
梁四成對李愛國的印象很好,從兜裡摸出一張名片,遞了過來。
“這是我在京城的住址,回到京城後,我現在一個人,正想找人扯扯閒話。”
李愛國這才想起來,林慧因在前年已經去世了,現在梁四成孤身一人。
“哈哈,放心吧,肉管夠!”梁四成愣了片刻,哈哈大笑起來。
梁四成雖有【先生】的庇護,還是飽受壓力。
人生知己去世後,更是陷入鬱鬱寡歡之中。
平日裡跟那些工程師們談話,都得藏著掖著。
在李愛國這個工人麵前,他完全沒有那麼多顧忌。
“我聽說每個火車司機都會撞死人,來來來,給我講一講。”隻要是男人都對大火車感興趣,即使是梁四成也不例外。
他將李愛國請到辦公室裡,親自給李愛國“您放心,到時候我一定會拜訪,不過我這人特彆喜歡吃肉,尤其是鹵肉,你看.”倒上茶水。
“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我從參與行車以來,從來沒有撞死過人。
不過我倒可以給你講講行車中的其他事情,有一次一個乘客丟了根玉米棒子”
會議結束後。
江安機務段的孟段長帶著江山和劉大利騎著自行車離開。
走到大門口,看到邢段長帶著131司機組的同誌蹲在門口的樹蔭下。
孟段長停下自行車,笑著問道:“老邢,咋地了,等著局裡麵請吃飯呢”
工程局因為外接單位非常多,為了避免浪費,特彆規定所有來參與會議的其他單位人員,不得在工程局用餐。
邢段長站起身哈哈笑:“你誤會了,我們在等李愛國。”
“他人呢”
“本來已經準備回去了,被梁委員請到辦公室裡了。”邢段長挺起胸膛,頗有些得意的說道。
聞言,孟段長騎上自行車便走了,一路上還罵罵咧咧的。
回到機務段,孟段長就把劉大利痛批了一頓。
“你小子今天差點惹下大禍,好在梁委員沒跟你一般計較。”
“段長,這事兒也怨不得我,誰知道李愛國竟然懂那麼多知識。”劉大利覺得委屈。
你一個火車司機專心開火車就可以了,還研究什麼橫風,那玩意是你能研究的嗎
“好了,行車實驗明天就要開始了,我希望你們一定要打起精神來,爭取在行車實驗中壓131司機組一頭。”孟段長雖然對於劉大利的行為感到不滿,但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也沒有跟他計較。
孟段長之所以能夠容忍他,是因為他能夠帶來榮譽。
劉大利敏銳的覺察到了這一點,心中確定,要是這次沒有辦法在行車實驗中勝出,那麼以後在江岸機務段的處境就很難了。
“該死的李愛國,彆高興得太早,我比你多開了十年火車,你這種青瓜蛋子,豈是我的對手。”
劉大利覺得自己能夠在行車實驗中輕鬆擊敗李愛國。
李愛國一直在梁四成的辦公室裡待了足足兩個小時才離開。
期間梁四成講了許多保護古建築的事情,詳細描述了鬼子飛機丟下炸彈的情形。
李愛國問梁四成:“您當時害怕嗎”
梁四成扶了扶眼鏡框,道:“害怕,我也怕死。不瞞你說,第一次遇到飛機轟炸,我嚇得連都站不起來。
但是那些古建築都是文化瑰寶,要是不在被炸毀前,把建築圖紙繪畫出來,咱們老祖宗創造出來的文化就會消失。”
李愛國點頭:“沒有傳統文化的民族是悲哀的,咱們要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
“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
梁四成神情微動,低聲重複兩遍,越來越覺得有道理,沉聲道:“愛國同誌,此言甚有道理。”
梁四成將這句話深深的記在了心底。
咱李愛國心中一陣苦笑,一不小心咱成了文抄公了
不過他是火車司機,跟電工同誌一樣是工人,電工同誌應該不會介意吧。
離開了梁四成的辦公室,來到大門口的時候,邢段長他們已經等著急了。
見到他出來,連忙迎上來問道:“愛國,梁委員是不是有什麼任務交給你”
“沒有啊。”
“啊你們扯閒話扯了兩個多小時.”
邢段長有點搞不明白了。
梁委員可是國內有名的大知識分子,喝的是洋墨水,吃的是牛奶麵包,跟李愛國這種大老粗火車司機怎麼可能有共同語言。
他看著那個大步走向自行車的火車司機,越來越覺得看不透他了。
1957年,10月10月11日,距離大橋正式通車還有四天。
這一天大橋迎來了最大規模的實驗性行車。
一大早,工程局調派了整整五百多輛重型嘎斯卡車,來到大橋橋頭等待。
嘎斯卡車上有鐵道兵高舉紅色旗幟,旗幟在陽光下鮮豔流淌,那信仰的顏色給整座銀灰色大橋添上了活力光彩。
在這年月卡車數量比較少,即使吳漢三鎮是大城市,市民們也很難見到如此龐大規模的車隊。
他們簇擁著朝著橋頭走來。
這可把把守橋頭的周文忠忙壞了,立刻拿起大鐵殼喇叭,衝著人群喊道:“群眾們,今天咱們是要對大橋進行實驗,大橋上暫時禁止通行,請大家夥遵守秩序。”
群眾們得知是要驗證大橋的堅固性,都特彆的配合,紛紛站在長江兩岸觀看起來。
梁四成帶領的技術小組陸續來到大橋上,支起各種監測儀器,準備監測大橋的情況。
梁四成看到時間已經來到了九點鐘,踮起腳朝著遠處看去。
“按照計劃時間,李司機他們此時應該已經出發了。”
距離大橋十幾裡的江岸機務段內。
兩輛滿載煤炭的貨運列車整裝待發。
今天是比試開始的第一天,所以前門機務段的邢段長還有江岸機務段的孟段長都來到了站場上。
李愛國和曹文直,江山和劉大利兩個司機組已經準備就緒,等待登上火車。
孟段長看看邢段長:“原來是客,老邢,你講幾句。”
老邢揮起拳頭:“出發!”
孟段長:“.”
曹文直接道命令,立刻帶著正司機班組登上了火車,李愛國和副司機班組也坐在煤水車上。
這下子江岸機務段司機組的江山和劉大利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孟段長是個酷愛講話的領導,現在孟段長還沒講話,要是直接離開的話,就是不尊重領導。
但是,李愛國那家夥已經準備開車了,他們也不能管耽誤時間。
孟段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覺得自己上了邢段長的惡當,擺了擺手說道:“出發吧。”
“是!”
兩輛愛國型蒸汽機車,分彆掛載了十幾節裝滿煤炭的列車朝著遠處駛去。
重載列車的車輪撞擊在軌道上,發出轟轟的響聲,地麵幾乎有些動搖了。
這麼重的兩列火車在大橋上相向而行,真的不會出問題嗎
邢段長和孟段長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皆快步登上了吉普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