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國貴族!”
“你前麵說朝廷精力,主要用於防止六國複辟,但你卻對地方土地兼並默不作聲,這豈不是在坐視六國叛逆做大?這防了個鳥,正是因為你的無作為,六國餘孽才能不斷死灰複燃。”
“鄭國你愧為大田令!”
華阜話音落下。
整個大殿靜的如深山幽穀。
殿內百官卻如芒在背,麵色陰鬱卻不敢吭聲。
但無一人敢應聲。
稍許。
鄭國麵不改色道
“老夫執掌天下田土,安能不知兼並之害?”
“之所以不言,非其時也!”
“你說土地兼並為禍者為六國貴族,此言何其謬也,山東六國各大世族,大多已經遷入鹹陽,淪為尋常民戶,何以能插手數百裡,甚至上千裡之地的土地?”
“另外。”
“華禦史對兼並毫無了解。”
“你真以為我沒去調查過地方土地兼並?”
“你可知調查結果為何?”
“這些田產弊案一經報官,立即變得晦暗迷離不測,這已經非是個例,諸多牽扯到土地買賣的冤獄,竟皆如此。”
“這何等可怕。”
“田產之事,自古第一難題。”
“我豈會不知?”
“大秦初立,山東郡縣很多官吏都為原六國官吏,一旦清查,必定會耗費朝廷大量精力,當時朝廷忙於各種大政,根本抽不出身手,而且那時也不容許地方生亂。”
“田政之事之所以這時爆發。”
“是有原因的。”
“經過五年之治,朝廷已理清天下脈絡,現在天下無事,正是處理這些隱憂之時,否則我又豈會上奏,徹查天下郡縣官吏侵占田產之事?”
鄭國冷哼一聲,胡須飛揚。
躬身道
“啟稟陛下。”
“土地兼並一事若想根本解決,必須由禦史大夫府、治粟內史府和廷尉府三府聯手解決。”
“禦史大夫府職司糾察百官,治粟內史府職司天下農耕,廷尉府職司行作弊案,三府通聯,查勘天下,才能真正根除土地兼並。”
四下死寂。
華阜之言,隻是讓人陰翳。
但鄭國所言,卻是讓不少朝臣,額頭冷汗直冒,心頭更是突突亂跳,仿佛要大禍臨頭。
奉常姚賈起身道
“臣有奏。”
“華禦史之言,私心過重。”
“鄭大田令所言非虛,當時六國初平,天下板蕩未息,各地世族複辟暗潮洶湧,那時動田產兼並牽涉麵太廣,很容易讓天下再次陷入到動蕩之中,故而有些投鼠忌器。”
“隻是”
“鄭國的殷殷之策,臣亦不敢苟同。”
“天下方定,就這麼大張旗鼓動山東郡縣官吏,這豈不是直接告訴天下大秦要過河拆橋?若是這般,原六國官吏必定人人自危,這豈不是主動把他們推到了大秦對立麵。”
“這才是真正的資敵!”
“朝廷豈能做這麼短視之事?”
“這次議的是田政。”
“田政乃天下第一要政。”
“自當慎之又慎。”
“現今山東郡縣土地兼並嚴重,已經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朝廷也到了不得不管的時候,但如何管?如何讓地方不亂?這卻是一個大難事。”
“正如鄭國所言。”
“地方土地兼並的問題,在於郡縣官吏跟豪強勾結,或許還有部分世家也牽扯其中,想徹底揭開黑幕,就要對地方徹查,但山東郡縣何其多,豈是一時半載能查清的?”
“但地方黔首卻等不得了。”
“再等。”
“他們就活不下去了。”
“所以眼下的當務之急,並不是急於去徹底解決土地兼並,而是在給地方黔首活命的機會。”
“現在春耕在即。”
“沒有田地,黔首隻能為傭耕。”
“但他們名頭上是有田地的,這無疑會導致一個惡果,黔首的收成本就看官吏和豪強,現在他們既要養活一家老小,還要上交租稅,這對地方黔首的壓力太大了。”
“很容易就將其逼上絕路。”
“到時六國餘孽稍作挑動,把失田之事嫁禍於官府,認為是官府不能整肅黑幕,以至於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到時地方黔首恐會把目標對準官府。”
“地方一亂。”
“六國餘孽恐會趁此起事。”
“禍亂一起,就非一時能平息的了。”
“甚至於地方黔首還會把六國餘孽認作‘王師’,把大秦認作是禍亂天下的根源,這等利賊而不利朝廷之事,朝堂豈能縱容?”
“所以臣認為田政該動。”
“隻是如何動,臣暫時還沒有眉目。”
“長公子的建議,在臣看來,預謀可也,但不宜久行。”
“一切全憑陛下做主。”
姚賈朝嬴政躬身一禮,坐回到位置上。
姚賈的話,卻是發人深省。
當即大殿內的朝臣就紛紛顧盼議論起來,相互探詢著田政該如何變動為好。
四下喧雜。
唯有華阜等人目光一沉。
看著神態自若的姚賈,華阜也是神色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