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後鸞鳴!
陰雲壓城,雪絮細細碎碎,似剪不斷的春雨,纏綿冷寂。
晚晴支出一千兩白銀請來數十名匠人,搬石取木,搭建可禦風雪的樓宇,又修堤加固後山泥水泛濫之處,以便來年收納更多的難民。
褆兒開始學著走路,嘴裡管晚晴叫“額娘”,於是人人皆知她是舊清國的人。六疾館的幼兒眾多,由兩名醫女看管。晚晴常常把褆兒與其他幼兒放在一處吃住,待得空時,才會去抱他,哄他。午時風雪愈大,匠人們都進草屋中躲避。晚晴抱著褆兒在草屋後避風處喂奶,她解帶敞胸,邊逗弄著褆兒圓滾滾的臉頰,邊慢慢的搖著柳腰,哄唱著。
身後兩個外頭請的匠人探頭探腦,一個吞咽著口水,猛地從身後扼住晚晴,猥瑣道“彆叫,不然讓大夥都來瞧瞧你的”另一個則站在晚晴麵前,緊緊盯著褆兒吃奶的地方,奸笑道“你就是城裡人誇讚的女大夫?果然是細皮嫩肉,讓爺”
那人話沒說完,晚晴已左腳踹出,狠狠踢在前人褲襠,接著右胳膊肘往後一推,重重抵在後人下顎。她穩穩抱著褆兒連轉兩圈,已是四五步開外。
晚晴大聲道“小虎子,快過來!”
小虎子在遠處呦嗬著,問“女大夫,有什麼事?”兩個匠人眼見事情敗露,頓時心生歹意,道“若你敢向外人提及此事,斷了咱們財路,我們兩兄弟殺你全家!”
晚晴麻利的係緊胸前的衣帶,泛著冷笑,道“有膽你就試試!”兩個歹人互望一眼,步步緊逼晚晴,晚晴從腰間取出小鐵盒,單手打開,隻取了一根長針,旁的都隨手棄在地上。
她道“這是銀針,能治人,亦能殺人。如果被我刺中穴位,深半寸,便能要了你們的狗命,誰想先試?”褆兒受了驚,哇的大哭。晚晴一手抱著褆兒搖晃,一手舉著銀針。方才她能顯勝,全賴出其不意。如果兩個大男人當真以死搏鬥,她絲毫沒有勝算。
晚晴審時度勢,慢慢後退,預備尋機逃開。歹人亦知晚晴的心思,知她已有怯弱之意,遂淫笑道“好端端的小娘子,偏要和男人們湊在一塊,身子還乾淨不乾淨,誰說得定呢。我看你懷裡的小子,怕是沒有父親的野種吧”
空中忽而“倏”的一聲響,說話之人應聲倒地,他眼睛瞪得奇大,隻是腦門上插著一柄短刀,回天乏術。晚晴回身看去,竟然是江無!他風塵仆仆,眉頭發間全是雪水,淚光閃閃道“我終於找到你了。”他大步走到晚晴麵前,將她擁入懷中。
他道“讓你受苦了!”
晚晴像是長長的憋了一口氣,此刻才“咻”的一聲喘出來。她倚在他的肩膀,這溫暖的懷抱裡,總有域林安心的味道。褆兒夾在兩人中間,揮舞著小手去抓江無的頭發,嘴裡呐呐的喊叫。晚晴一笑,道“褆兒,這是你的舅舅,快叫舅舅呀!”
江無自然知道褆兒是誰的孩子,想起晚晴獨自離開莊國,獨自生下褆兒,獨自渡河來楚國,其中艱難,想想都覺心疼,便抱住褆兒,幾欲落淚,道“小殿下,我們終於見麵了。”
另一個歹人見兄弟死了,活生生嚇得兩眼翻白,倒在地上打滾,口吐白沫。
晚晴慌忙撿起地上的銀針,道“小虎子,過來幫忙!”小虎子本在屋子裡烤火,聽晚晴喚了兩聲,才慢吞吞的跑來,見地上死了人,一時愣在原地沒敢出聲。
他發抖道“怎麼回事?”
江無薄怒望著晚晴,道“你要救他?”
晚晴顧不得理會江無,朝小虎子道“他中風了,先把他抱進屋,我給他施針。”江無拉住晚晴手臂,道“不許救他,他輕薄你,侮辱你,對你心懷歹意,這樣的人死有餘辜。”
小虎子聽了江無的話,道“這不是修房子的工匠嗎?女大夫,他們對你怎麼了?我早就看見他總一副色眯眯的樣子盯著你”晚晴急道“彆廢話了,先把他抱進屋裡。”又朝江無道“現在,我是大夫,我不能見死不救。”
江無沉默片刻,朝渾身抽筋的歹人齜牙道“就算把你救活了,我也會殺了你。”他滿身殺氣,小虎子行走江湖頗久,亦覺畏懼。
聽聞六疾館有人被殺,楚益湉慌忙趕來,見江無抱著褆兒,問話前先皺了眉頭,道“他是誰?”晚晴隻顧著給人紮針,沒時辰理會他,便沒有回話。楚益湉在旁的女人麵前,從未如此被輕視,不由怒火中燒,抓住晚晴手臂,重了語氣道“他是誰?!”
晚晴還沒開口,江無一字一頓道“放手!”
楚益湉抬眼一橫,道“你就是褆兒的父親?既然已經拋棄他們母子,為何還要回來?你滾得越遠越好,我不允許你接近女大夫!”江無懶得廢話,一手扼住楚益湉脖頸,道“再囉裡吧嗦”他往地上的死屍瞥了一眼,麵無表情道“你會躺在他旁邊。”
晚晴顧著給人紮針,沒工夫理會兩個爭風吃醋的男人,倒是小虎子在旁邊看呆了。
楚益湉道“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王上內侄,六疾館的掌事,你”江無冷哼道“就算你是楚國的王又能如何?我若想殺你,十萬禁軍都攔不住。”褆兒趴在江無肩膀,小手臂朝著晚晴,哭鬨著,嘴裡喊“額娘額娘”
江無鬆開楚益湉,輕拍著小家夥的背,難得露出溫柔模樣,道“褆兒乖,彆哭彆哭。”
中風的歹人到底沒救活,直勾勾死了。其餘幾個工匠聽聞死了自己人,都湧進來,揮舞著鋤頭、鐵鍬,對著江無七嘴八舌道“女大夫殺人了,血債血償!”
“快跟我去官府!”
“這兒誰也不許走!”
“”
小虎子急了,爬到桌子上,揮舞著手臂道“都彆激動,他們對女大夫動手動腳,企圖玷汙女大夫,女大夫都是為了自保”平素對晚晴言聽計從的大塊頭起哄道“我相信女大夫,她救世濟貧,倘使不是匠人行歹,她一個弱女子,還抱著孩子,怎會平白無故傷人?”
那些匠人都是死者的親戚,豈肯相信,便擁擠著,要和晚晴拚命。
楚益湉朝江無蔑笑道“你既是褆兒的父親,眼下可有法子保護妻兒?”江無擋在晚晴身前,道“怕什麼,大不了殺出去!”楚益湉朝晚晴一笑,道“如果粗暴之人,難怪你要離開他。”遂大手一揮,揚聲道“你們每人去我的府上領二百兩白銀,此事私了如何?”
吵鬨的匠人麵麵相覷,領頭的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二百兩銀子,是大楚平常人家四五年的收入。
楚益湉道“我說話算話,你們現在即可去領銀子,隻是領完銀子後若有人反悔,碎屍萬段我絕不姑息!”工匠們間相互細語一會,便道“好,隻要你守信,我們絕不反悔。”楚益湉跳下桌子,道“好!一言為定!”
很快,屋子裡的人群便散了,至於兩具屍體,也被抬到後山埋了。
楚益湉高昂著頭,抬頭挺胸得意的瞪著江無,對晚晴道“能保護你的人,是我。”晚晴抱過褆兒,輕哄著,道“兩人死有餘辜,為何要賠他們錢?”楚益湉反問“那你為何還要救人?”晚晴用臉頰貼褆兒的額頭,試探他的體溫,道“他是病人,我是大夫,怎能見死不救?所以我打算先救活他,然後再讓江無殺了他!”
江無唇角勾起笑靨,道“真可惜死了。”
楚益湉依依不饒,道“女大夫,你的夫君拋棄過你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決不能原諒他!”晚晴聽到“夫君”二字,驀地變了臉色,道“你錯了,不是他拋棄我,是我不要他了。”楚益湉立時擠到江無麵前,耀武揚威道“聽見沒有?她不要你!”
江無道“你說什麼胡話?”
晚晴抱著褆兒出去,淡淡道“他是我的哥哥。”
等楚益湉反應,江無已隨晚晴走到了雪中,款款遠去。回到晚晴的小屋,江無環顧四周,見其簡陋,隻覺心痛難忍,她堂堂大清國的長公主,大莊的王後娘娘,竟落魄至此。
晚晴倒了一盆熱水,放在江無腳邊,道“你洗把臉,我去拿柴火。”又道“褆兒自己坐在床上玩,你看著彆叫他摔下來。”說完,便開了後門出去。凜冽的寒風灌入屋裡,仿佛要將整棟房子吹倒。江無傻傻立著,像根木頭似的,連指尖都是麻的。
屋外風雪咆哮,窗紙呼烈烈作響,江無看著晚晴出來進去,爬上爬下,在屋中燒燃一盆柴火。濃煙滾滾,她被嗆出了眼淚,滿臉的汙垢,手指發黑,卻毫不在意。
他靜靜的看著,許久許久才道“沒能早早的找到你,對不起。”晚晴卻輕輕的靠到江無肩膀,道“離開的時候沒有帶你一起走,每日每夜我都在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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