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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天雷綻放 不祥之感(1 / 1)

明末的王樸!

馬世龍一聲令下,如火營近千騎兵魚貫通過五佛橋,鐵蹄踩踏石拱橋麵,石鐵擊墜,如雷鳴炸響,耳裂如斯。曹文詔緊隨其後,他的卓銳營多為步兵,通過石拱橋時聲勢便弱了許多,待六百刀盾兵在對麵橋頭布下環形陣,先行一步的如火營早已去遠。

如火營如溺地之水潑散開來,數十騎成一股疾蹄如飛,很快就將近處的林子都儘搜了遍,卻不見有何動靜,擱遠觀望的曹文詔暗暗鬆了口氣,笑道“看來東虜即使有伏兵至少離得很遠,陣形已布置妥當,無虞也。”

“或許,東虜沒有設伏,是我們太草木皆兵了。”開平參將王承胤隨口附和道,他的兵馬在兩個月前守順義時折損多半,此時所部中充斥臨時招募的菜鳥兵丁,不堪一戰,所謂無欲則剛反而最是逍遙,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俗話說,千萬彆立fg。

明軍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隱約仿佛有人在喊話,那聲透著心急卻聽不真切。

曹文詔回過頭正納悶,他沒看到周圍有何動靜,若是騎兵來襲必然驚天動地,塵土漫卷遮如殘雲,可環顧了一圈皆無異常。

“是誰個敢在軍中喧嘩,不要命了,派人去拿來問罪。”王承胤怒道,他對自己的人馬心裡有數,各路明軍之中,以他的兵卒最不堪用,軍中喧嘩一幕,十有八九會出在他的軍中。

“不太對勁,我要親自去看一下,你們留下來看著這裡。”事出反常必有妖,曹文詔心裡莫名不安,隻待他剛策馬起步,火光一閃,石拱橋麵突如豆腐遭錘擊一般碎裂飛濺,隨後一聲轟然巨響猶如天雷綻放,席卷草木片野,撕裂周遭的眾耳。

曹文詔的戰馬估計是驚嚇過度,前蹄一軟,跪了下來,後蹄卻直了,就把他頂到前麵的土裡,摔了個難看的狗吃屎。其身上披著重甲,一時爬不起來,十分狼狽,好半響親兵才驚魂甫定趕到將他扶起。

“糟了。”曹文詔此時隻有一個念頭中計。

橋北段被炸開一個口子,雖不是很大,但拱橋的構造特殊,乃牽一發而動全身,很快口子旁石頭紛紛墮到河裡,不一會兒靠北岸的橋墩轟然而倒,其勢已無可挽救,如擊鼓傳花一般,隨後一個又一個橋墩垮塌。方才還古意盎然的大橋竟憑空沒了,隻留下四個殘存的石頭墩子,和嘩嘩作響,帶白沫的河水。

“他娘的,中計了。傳我將令,擂鼓布陣,把弓箭兵派到河邊一字排開。”左良玉臉頰直下冷汗,對身邊親兵號令道。他因尋思曹文詔不耐見他,沒有隨眾過橋,故而留在南岸。

“剛才喧嘩者找到,問明白了。”有機靈的親兵沒等上峰下令,就來彙報了事情經過。

原來剛才有個河邊飲馬的兵卒無意間往橋洞裡瞟了一眼,就看到靠近北岸的橋洞裡有幾個木桶,再定睛一看,有個人影,似乎是留辮子的東虜敵兵,吃了一驚便大叫起來。“橋下有人。”這話引來更多人觀看,怎奈都是一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雜牌兵,喧嘩遂起。

那個東虜死士見藏不住了,心一橫遊到木桶邊,依次點燃火藥。可歎曹文詔等人離那個東虜兵雖近,可他們在橋頭,視野不能及橋下。如此在萬餘大軍之中,那死士居然從容把橋炸了。

爆炸的響聲如水波一般勻開了,掠過處鳥群紛紛驚蟄鵲起,動靜不小,其中唯有一片林子十分孤寂,僅有稀稀拉拉的幾隻呆鳥慌亂撲騰翅膀,這片林子裡便埋伏著東虜鑲藍旗六個牛錄,近兩千精騎。

“全軍衝過去,踏平南蠻狗奴,為先死者複仇。”聽見這巨響,薩哈廉知道大計已成,他振作抖擻,拔劍高呼,此刻英姿颯爽,宛如女真人的又一代將星冉冉升起。

兩千東虜精騎從林子殺將出來,豁然展開,宛若孔雀開屏,卷起滾滾沙塵,仿佛要與天上的雲朵相輝映,爭風頭。敵兵聲勢雖浩大,馬世龍倒也並不慌,明軍早就料到會有伏兵,已然散布出去的如火營擋不住凝成一股的東虜人馬正麵,便避其鋒芒,且戰且退,同時儘力收攏兵力。好似千層餅一般,包裹餡子的皮俞來俞厚。

見此戰局,馬世龍心弦大定,更暗暗竊喜,明軍兵力數倍於敵,隻要托住了退而不潰,待後麵援軍趕來,未曾想不負皇恩克敵告捷居然來得如此輕易。

“或許是東虜太輕敵了,驕兵必敗,給我撿了個便宜。”明知敵我兵力懸殊,東虜卻毫無蓄養馬力的念頭,儘全力衝刺,似存心要憑兩千人將眼前萬餘明軍一鼓而下,這反常之舉令馬世龍很是疑惑,他不信東虜能強悍如斯,一麵不顧胯下坐騎嘶喘,死命揮鞭朝五佛橋策馬狂馳,一麵心裡嘀咕道“太狂妄了,區區兩千怎可吃下去這一大坨精兵,我們有五個營,三個參將和兩個遊擊,僅家丁加一起都有兩三千人了,可我為何毫無穩操勝券那樣的喜悅,倒心亂煩悶起來,這是怎麼說的,我何時有如此膽小過,那,那聲爆炸是何故,火炮聲嗎,不對,這聲音不像,是裝火藥的馬車走火爆炸了,誰居然帶了這麼多火藥,都不事先打聲招呼,混賬。”

當東虜伏兵從林子驟然冒頭,幾乎同時明軍斥候已放出了響箭,這種帶哨子的信號箭離弦後可發出尖銳刺耳的響聲,掠空而過方圓百餘步都能聽見,倘若附近有斥候聽見就會立即掏出響箭滿弓拋射,如傳烽火一般,若毫不耽誤,此時援軍該已收到信號整裝出發了。

明軍除了如火營以外還有三千騎兵,皆為各將的親兵,是將領們安身立命的本錢。

要在平時明軍的將領們絕不會拿手中的親兵去和敵人硬拚,更不指望虧血本去救友軍,不拆台就已堪稱仁義,但是當下,馬世龍卻有把握援軍必會趕來救他。倒也不是他們良心發現,若問原因,無他,唯升官發財的機會就在眼前而已。

民間雖有流言說東虜準備竊據燕雲十六州,大明要被啃去一塊,疆形與類前宋,但親臨前線的將領們到底懂得多,私心了然,東虜在京畿附近橫行無忌,局勢看似凶險,可山海關沒有被攻破,他們糧道不暢,早晚退出關外。

關鍵是皇帝也很外行,他和普通百姓一樣,驚心膽寒之餘,隻要有人在此時立下一些戰功,將來東虜退兵,那皇帝就會以為是他們擊退了東虜,這是何等的不世之功,更毫不費力觸手可及。

入寇以來,明軍接連慘敗,丟城喪師,自然有好多官位空缺出來,隻要稍微立一點功勞,他們平時一輩子都升不上去的官位就唾手可得了。在這種時候,誰還不奮力一搏那就是個傻。

故而,東虜伏兵雖咬著屁股窮追不舍,馬世龍卻十分撻定,此時明軍同仇敵愾,都指望好好表現一番,給皇帝留個好印象,絕不至於作壁上觀,畏敵避戰。

馬世龍抬眼就見前方遠遠升起一縷黑煙,心弦突地一緊,這煙不對,若是有援軍趕來,前方就是騎兵帶起的滾滾沙塵,而非這等黝黑發亮的濃煙。

“難道有變故。”馬世龍升起不祥之感,沒有援軍這一戰就要遭。

如火營副千總梁三錢在廟前控馬停下,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圓眼,河麵上隻剩幾個石頭墩子了,才一會兒功夫整座橋居然就不見了。他朝卓銳營眾官兵咆哮道“叫你們看住退路,此等要緊事都做不好啊,廢物,我們就要被你們害死了。”

“放肆,你這千總膽敢在上官麵前無禮。”卓銳營中頓時有人不樂意,怒斥道。

“不必爭執,曹某就守在這裡,護著你們的馬參將過河便罷了,何必說那多餘的惡語。”曹文詔策馬越眾而出,盯著梁三錢沉聲道,對麵的如火營兵將皆懾於其威,不敢造次了。

這場敗仗上呈朝廷,他曹文詔躲不過一個無能之責,隻好拚了這身骨頭,以求得從輕發落。

梁三錢想了想,事已至此,多說什麼都已無可挽回,忙拉扯韁繩,他要趕緊調頭回去,找馬世龍彙報了這邊的遭遇。自德勝門一役,他親眼目睹了原主將滿桂被關寧軍蓄意加害,從此就對友軍格外不信任,此次又與友軍配合,他留了個心眼,特意在離橋不遠的附近徘徊,果然沒有白費了這一番心思。

卻說馬世龍得知橋已被炸毀,兩眼一黑,險些從馬背上仰倒。

“放火蜂,給兄弟們傳,傳令,讓他們自行逃命去吧。”馬世龍滿是沮喪的慘然一笑,回去後如何與皇帝交差。

“那我們呢。”梁三錢擔心的問道,他瞧馬世龍一臉灰敗,怕是存了死誌,心裡暗暗叫苦,如火營前任主將滿桂戰死以來,大夥們受儘了冷眼,遭受百般的羞辱,如若又有一位主將,深受皇帝垂青的馬參將也糟了不幸,他們如火營就彆指望再吃糧了,改吃屎罷,那些兵部的胥吏們克扣軍餉,漂沒立時會從三成加到七成,那時他們的處境就會連衛所的軍戶都不如,家裡孩子多些的兵卒能不餓死都難。

“我,留下作餌,掩護大夥撤退。”馬世龍咬牙道,慘敗而回,令皇帝蒙羞,此前有多少榮寵,此後就有多少罪。想來真就不如戰死於此,一了百了,好歹皇帝不會為難他的家人。

“馬節製,不妨我們先與曹節製他們彙合,他們就在岸邊等我們。”梁三錢想著先勸他去岸邊,走一步算一步,要是勸不住就將他打昏,架起來逃命,萬萬不能叫他死在戰場上。

南岸的左良玉也同樣不好過,深感不妙之餘,隻急的唉聲歎氣,皇帝派來的監軍與三個參將都困在了對麵,若然他們一一戰死,唯自己獨活,那還不背黑鍋才怪,皇帝的脾氣他摸透了七八分,但凡大敗就胡亂殺人,且不給人講理。左良玉還不像馬世龍和王樸,那兩位都是東林黨,朝中有人罩得,戰死好歹有撫恤,蔭及家眷,他卻多半會被朝廷問罪處死,禍及家人,這是滔天的大冤啊。

急中生智,他從軍中找來五個水性極好的兵卒,用一條繩子串身上,跳下河沿著石拱橋的舊址遊過對岸。這個節氣春雨潤物,河水漲漫,疾如瀑落,串在他們身上的繩子被激流衝成彎月形,向後拉扯的力道出奇強勁,這五個擅泳之士稍遊一小段已然筋疲力儘。所幸有幾個石墩殘骸可供依托,逐次接力才過了河。這條繩子橫在江麵上了,成了逃生的活路。

曹文詔命人先把監軍送到對岸,這太監感動不已,連連稱謝。後又對開平參將王承胤與北塘參將張叔嘉等人抱拳道“諸位請護送監軍過河,此處就我一人足矣。”

王承胤點點頭,抱拳回禮,而後邁步至河邊,他也顧不上體麵,在親兵們的七手八腳下扒去盔甲,縱身跳下河去,那條橫跨香河的繩子受流水的拉扯,又在石墩的承托下呈幾段曲線,狀似六個城門,石墩把河水撥開兩邊,在兩個石墩之間卷起了許多渦環,監軍不會水,被渦環吸去,猛的一沉陷進水裡,他駭然張口要喊救命,不慎吞進好幾口水,安排和他綁在一起的兵卒是個會水能手,便不斷安慰道“公公莫怕,這水就這段難行,過了這段就好了。”

這太監咕嚕幾聲不知說了些什麼,卻死死抱緊繩子不肯鬆開,這兵卒無奈深吸口氣,下潛到水底,踩著一塊石頭把他推高,頭離了水麵這才心定了些,又往前挪動一段。因水下有大量的拱橋遺留石塊,形成一個滾水壩將水推高,果然後麵被水托著,就好多了。

“小子,你,你,有賞。”這太監回頭感激的對那小兵吼道。

“謝公公。”這兵卒喜不自禁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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