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生錄!
回憶的光影到此散儘,繼而觀之,隻剩下過眼散儘的白煙源源不斷的撩麵,還有那不似人間凡品的白衣上仙九思,和他身側放置的若水劍。
就好似是又經曆了一遍與秦修染的生死離彆,司凜夜隻覺比從前還要更為刻骨銘心。果真,不論何事在旁人的角度看去,總歸會與自己看到的有所不同。
是他,是他司凜夜,辜負了秦修染。他曾自負要守好這天下蒼生,到頭來卻不知到底是守好了蒼生卻負了自己所愛,還是為了這天下蒼生狠狠地痛傷所愛,說到底,他從未守好這天下蒼生,亦辜負了秦修染,從頭到尾,也全是他代替著他司凜夜去守著這天下蒼生罷。
好似早已感覺不到傷悲,亦或者是早已習慣了這悲切,司凜夜有時會問自己,這顆心是不是隨著秦修染死去而死去了,隻剩下一雙空洞無比的眼,不住落下淚水。
九思指尖一勾,一滴晶瑩剔透的東西便飛至他的指尖,那是司凜夜的淚水。九思手掌翻覆,剔透的白玉瓷瓶便現在手中。淚水滴入瓶中,好似是誰的心在落淚。
“我已得你眼淚,”九思道,手掌翻覆之間一盅瓊玉推至司凜夜的眼前。
司凜夜怔然抬頭,望向九思,眸中卻沒有任何聚焦,隻喃喃道“上仙,修染還有複生的可能嗎?”
“斷無可能。”九思搖搖頭,“秦修染的屍身都不完整,如何複生?”
司凜夜身子一顫,腦中浮現的,是秦修染被高懸在長安城門樓之上的頭顱。
“即使完整,日子也過去了將近兩月,想必屍身都早已腐化,又何以複生?”
九思每問上一句,司凜夜的心便下落一寸,心中的自責似是野獸,一口一口的撕咬著他的心肺,他隻覺呼吸難耐。是啊都是他,都怪他!若是相信秦修染,不,隻要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他的頭顱又怎會被懸掛城門樓之上?之後他司凜夜若是沒有逃避度日,而是從一開始就尋至醉生閣,秦修染又怎會斷無複生可能?他根本根本就沒有儘全力去想過不放棄秦修染。
…………………………
“上仙,我想知曉修染他去了哪裡?”司凜夜眼下癡笑著問,分明知曉秦修染去的乃是再也不複回之地,卻還是有一絲奢望。
九思道“從孟婆莊而過,押閻王殿審問,判定生前功過錄入轉回冊,再從孟婆莊而過,等待轉世投胎。”
“二過孟婆莊”司凜夜苦笑,“那他定然是已將我忘了罷”
“恩。”九思道,“若要轉生,須得過忘川,踏奈何,飲下孟婆湯,一生過往刻三生石,之後榮辱皆忘,轉世投胎。”
司凜夜聞此抬頭,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眸中有光閃爍,“上仙,我可以等,我可以等修染轉世。”
九思眉微起,望向司凜夜,眼波微閃,他在醉生閣之中百年,所遇有緣人不計其數,無不是癡情者,有人選擇大夢一生醒來榮辱皆忘,然大多數人皆沉醉夢中,消失於世間,但二者都不選擇之人,他是第一次見。
“飲下瓊玉酒,心中所想皆可成真,如何要等?”
“不,上仙。”司凜夜目光堅定無比,他鄭重的搖搖頭,道“夢境是假的,我不要。若是夢醒,我會遺忘,我亦不要。”
九思心頭一跳,“那你要何物?”
“我要等。等修染輪回,哪怕,他已不再記得我。”司凜夜話到儘頭,隻剩輕喃。
九思的眼波猛然的抖動了下,雖是很快恢複平靜,但心中卻已是萬千思緒翻覆。骨寒床上的女子恍然入目,是啊,他亦不願要那虛假夢境,不願逃避,不管春夏幾番更迭,世事如何流轉,他愛著的,想要的,就隻有一個她,僅此而已,為此,他可以等,不僅這個百年,多少個百年這份心亦不會變。而司凜夜,竟在此時說出與他心意相同的話來,這是百年來的第一次,也許也是唯一一次。
“等?”九思道,“如何等?凡人之軀,如何能等百年?”
轉生投胎,向來不是一蹴而就,百年一世,從未有人能在一世之中見他人兩世。不知秦修染之前還有多少排隊等待轉世之機的遊魂,司凜夜的數載之命,又如何能等的到轉世而來的他?
“上仙,我想要修仙,我想長生人間等著修染回來!”司凜夜隨之竟是跪下,叩拜在九思足邊,“求上仙收我為徒,我想要跟著上仙修行!”
司凜夜的話重重的砸在九思心頭,第一次覺得,這世上是有人能似他一般苦等的。隻是許他人等的是遲早都會歸來之人,而他九思等的,是一個不願歸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