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定,已是日近西山,再不進城就落鎖了。所以也沒顧上細看,李承誌便乘了馬車準備入城。
昨夜沒睡好,再加白天又喝了不少酒,李承誌剛上車就開始打盹。但沒走幾步,猛聽車夫“籲”的一聲停下了馬。
李承誌下意識的一睜眼,發現剛到那印玄寺的山門處,路中站著一個和尚,看著三十出頭,身材很是魁梧。
廟門口碰到和尚,想也能知道是哪來的。信的不是同一個教,禮的也不是同一尊佛,說深一點,跟仇敵差不多。所以賬房的口氣很衝“你要做甚?”
和尚卻不理他,看了看馬車上駔會的商旗,又直勾勾的盯著最為顯眼的李承誌“敢問郎君,可是要租那賈中官的宅園?”
李承誌下意識的回道“是又如何?”
那和尚合了個什,笑咪咪的說道“和尚也是好心,特來提醒檀越一聲那宅院素來不清靜,半夜時有狼嚎狐啼之聲,並非好居處……”
你還不如直接說天天夜裡有鬼叫呢,要是忌諱這個,我就不叫李承誌了?
莫明其妙的就冒出來了一隻攔路虎?
李承誌猜不出這和尚的來意,冷冷的瞅了他兩眼“不勞和尚廢心!”
這和尚不但攔著路,竟還要攪黃好不容易才成的生意?
那賬房都快要被氣炸了,喚著車夫當即就要與和尚開乾,被李承誌喝止了。
這眼看天就要黑了,再不入城,就真要在這墳地裡過一夜。
和尚也不惱,笑吟吟的讓開了路。馬車經過時,他還朝李承誌稽了個首。
李承誌暗暗嘀咕莫明其妙?
離廣莫門不到半裡,眨眼即到。等看不清馬車,那和尚才施施然的進了廟門。
院裡站著一個更老一些的,但看著鶴相童顏,很有幾分佛氣。
“如何?”老和尚問道。
“不怎麼聽勸,但看著似是個紈絝子,真要敢住進來,嚇一嚇自然就退走了!”
老和尚狐疑道“即是官宦子弟,又為何來這墳山葬崗租宅?”
“許是耐不住酷暑來躲清涼的,便是嚇不走,也定然住不長,法師不用擔心!”
“嗯!”老和尚點了點頭,看著那座府宅又悠悠一歎,“還是要尋那賈璨好生勸說,讓其儘早將這宅院獻於我佛……如此風水寶地,天生就是我聖教龍興之地……”
“弟子曉得!”
……
回了大伯家,李始良又要予他擺酒,卻被李承誌給拒了。
他雖能喝,卻不愛喝。
度數再低也是酒,冰的再涼,喝下肚去也會使血壓升高,身體發熱。這麼熱的天,還不夠罪受的。
李始良又問了問赴高府之事,李承誌隻說還好。又閒談了幾句,爺叔三人便各自歇息。
果然是喝了酒的緣故,昨夜才沒睡好。當晚李承誌雖還是出了一夜的汗,但至少能睡著了。
照舊剛到卯時正(早六點),李承誌便隨著李承先一起出了門。借口是要繼續去選部問問,實則是李承誌耐不得熱,想找個涼快些的地方待一待。
聽說京城洛水邊有幾家會館樂樓的酒菜很是出名,李承誌便想著去躲躲清涼,順便見識見識洛京美食。
結果一隻腳剛踏出門檻,迎麵就來了一輛官駕。車上插著官旗,上書“選部”二字。
“前麵可是李典丞府宅?”
聽官員呼喚,李承先快步迎上去,做揖應道“正是寒舍。家父不在,在下李承先!”
李承誌隻是微一拱手,隻以為是堂兄那太樂令的任職文書下來了。
沒想到選部的官員這麼敬業,這太陽都沒冒頭就上班了?
這官看著威儀不凡,倒是挺客氣?
正感慨著,察覺那官在兄弟二人的身上掃了一圈,最後目光定在了自己臉上,又下了車朝著他做揖“可是涇州李郎君?”
李承誌眨巴了眨巴眼睛。
竟是來找自己的?
自己的選官之職定下來了?
昨日還不是說要到六月初三麼?
人家這麼大的禮,李承誌哪敢拿大,恭恭敬敬的作了個揖“在下涇州李承誌!”
“恭喜李郎君!”那官笑咪咪的說道,“陛下口諭,欽封郎君為太史監候星郎,秩三百石,職從七品!”
李承誌都愣了。
自己何德何能,封的也隻是從七品的官,竟是皇帝親自頒的聖諭封的官?
怪不得這選部的官員看著職級不低,對自己卻這麼客氣。
太史監,修史的?
李承誌第一時間想起了太史公司馬遷。但也就剛冒出來了念頭,他又猛的一懵。
好像從東漢開始,這個機構就不修史了,光頂了個名頭,乾的卻是欽天監、司天監的活……
候星郎?
李承誌臉色一變。
這難道不是每天夜裡才上班,坐在高樓上吹著涼風,整晚都要看星星,天天都盼著天陰的那個官?
日了鬼了,皇帝是怎麼想到給自己封這麼一個官的?
哪怕給自己封個禦醫,或是禦廚的官,李承誌都不至於這麼驚訝。至少他確實會那麼兩手,多少沾點邊。
但這候星郎是怎麼回事?
天上的星星多的數不清,但他能認得的也就倆太陽、月亮!
竟然讓自己去觀星?
觀你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