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絕情幽穀_神雕俠侶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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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絕情幽穀(2 / 2)

一掌,馬光佐側頭避讓,那知對方這掌卻是虛招,左手砰的一拳,正中鼻梁。馬光佐哇哇大

叫,回擊一拳。說到武功,原是樊一翁高出甚多,苦在胡子纏於敵臂,難以轉頭,這一拳竟

也被□擊中顴骨。一高一矮,便在地下砰砰□□的打將起來,樊一翁雖然在上,卻脫不出對

方糾纏。

金輪法王見廳上亂成一團,自己六人同來,已有五人出手,仍然奈何不了一個老頑童,

未免臉上無光,嗆□□兩聲響亮,從懷中取出一個銀輪,一個銅輪,一個自左至右,一個自

右至左,劃成兩道弧光,向周伯通襲去。雙輪在空中當□急響,聲勢驚人。

周伯通不知厲害,說道“這是甚麼東西?”伸手去抓。楊過大叫“抓不得!”揮手

將鋼杖擲了上去,當的一聲巨響,又粗又長一根鋼杖給銅輪激得直飛到牆角,打得不牆火光

四濺,石屑紛飛。銅輪回飛過來,法王左手一撥,輪子又急轉著向橫梁上旋去。

這麼一來,周伯通才知這個和尚甚不好惹,心想他們眾人聯手,自己抵擋不了,一個□

鬥翻下地來,叫道“各位請了,老頑童失陪,趕明兒咱們再玩。”說著奔向廳口,卻見四

個綠衫人張著一張漁網攔在門前。周伯通吃過這漁網的苦頭,叫道“不好!”縱身欲從東

窗躍出,眼看綠影幌動,又是一張漁網罩將過來。

周伯通躍回廳心,隻見東南西北四方均有四名綠衫人張開漁網擋住去路。周伯通又即躍

上橫梁,一招“衝天掌”在屋頂上打了個大洞,待要從洞中鑽出,一抬頭,卻見上麵也罩了

一張漁網。他無路可走,翻身下地,指著穀主笑道“黃臉皮老頭兒,你留住我乾麼啊?要

我陪你玩耍嗎?”

公孫穀主淡淡的道“你隻須將取去的四件物事留下,立時放你出穀。”周伯通奇道

“咦!我要你的臭東西有甚麼用?就算本領練到如你這般,好希罕麼?”公孫穀主緩緩走到

廳心,右袖拂了拂身上的灰塵,左袖又拂了一拂,說道”若非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便得

向你領教幾招。你還是留下穀中之物,好好的去罷。□

周伯通大怒,叫道“這麼說,你硬栽我偷了你的東西啦。呸,你這窮山穀中能有甚麼

寶貝了?”說著便解衣服,一件件的脫將下來,手腳極其快捷,片刻之間已赤條條的除得清

光。公孫穀主連聲喝阻,他那□理睬,將衣褲□□外外翻了一轉,果然並無彆物。廳上眾女

弟子均感狼狽,轉過了頭不敢看他。這一下卻也大出穀主意料之外,他書房、丹房、芝房、

劍房中每處失去的物事都甚要緊,非追回不可,難道這老頑童當真並未偷去?

他正自沉吟,周伯通拍手叫道“瞧你年紀也已一大把,怎地如此為老不尊?說話口不

擇言,行事顛三倒四,在大庭廣眾之間作此醜事,豈非笑掉了旁人牙齒?”這幾句話其實正

該責備他自己,不料卻給他搶先說了,隻聽得公孫穀主啼笑皆非,倒也無言可對,見樊一翁

與馬光佐兀自在地下纏打不休,於是喝道“一樊起來,彆再跟客人胡鬨。”

周伯通笑道“長胡子,你這脾氣我很喜歡,咱二老大可交交啊。”其實樊一翁一生端

嚴穩重,今日與馬光佐□打實是迫不得已,他早已數次欲待站起,苦於胡子給對方纏在手臂

之上,無法脫身。

公孫穀主眉頭微皺,指著周伯通道“說到在大庭廣眾之間,行事惹人恥笑,隻怕還是

閣下自己。”周伯通道“我赤條條從娘肚子中出來,現下赤身露體,清清白白,有甚麼不

對了?你這麼老了,還想娶一個美貌的閨女為妻,嘿嘿,可笑啊可笑!”這幾句話猶似一個

大鐵錘般打在穀主胸口,他焦黃的臉上掠過一片紅潮,半晌說不出話來。

周伯通叫道“啊喲,不好,沒穿衣服,隻怕著涼。”突然向廳口衝去。

廳中四個綠衫弟子隻見人形一幌,急忙移動方位,四下□兜將上去,將他裹在網中。隻

覺他在網中猛力掙紮,四人將漁網四角結住,提到穀主麵前。那漁網是極堅軔極柔軟的金絲

鑄成,即是寶刀寶劍,也不易切割得破。四人兜網的手法十分奇特迅捷,交叉走位,遮天蔽

地的撒將過來,縱是極強的高手也難應付,所差的是必須四人共使,若是單打獨鬥就用它不

著。四人一兜成功,大是得意,卻見穀主注視漁網,臉上神色不善,急忙低頭看時,登時嚇

得出了一身冷汗,七手八腳解開金絲網,放出兩個人來,卻是樊一翁與馬光佐。

原來周伯通脫光了衣服,誰也沒防到他竟會不穿衣服而猛地衝出。他身法奇快,兜手抄

起地下正自纏鬥的樊馬二人,丟入網中。乘著四弟子急收漁網,他早己竄出。這一下虛虛實

實,聲東擊西,端的神出鬼沒。

老頑童這麼一鬨,公孫穀主固是臉上無光,連金輪法王等也是心中有愧,均想自己枉

稱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合這許多人之力,尚且擒不住這樣瘋瘋癲癲的一個老頭兒,也算得無

能之至。隻有楊過甚感欣喜,他對周伯通極是佩服,心想他若失手被擒,我定要設法相救,

現下他能自行脫逃,那就再好也沒有了。

法王本擬查察這穀主是何來曆,但經周伯通一陣搗亂,覺得再耽下去也無意味,與瀟湘

子、尹克西兩人悄悄議論了兩句,站起身來拱手道“極蒙穀主盛情,厚意相待,本該多所

討教,但因在下各人身上有事,就此彆過。”

公孫穀主本來疑心這六人與老頑童是一路的朋友,後見瀟湘子與他性命相搏,法王、尹

克西、楊過、尼摩星、馬光佐各施絕技攻打,倒是頗有相助自己之意,於是拱手道“小弟

有一件不情之請,不知六位能予俯允否?”法王道“但教力之所及,當得效勞。”穀主

道“今日午後,小弟續弦行禮,想屈各位大駕觀禮。這山穀僻處窮鄉,數百年來外人罕

至,今日六位貴客同時降臨,也真是小弟三生有幸了。”馬光佐道“有酒喝麼?”

公孫穀主待要回答,隻見楊過雙眼怔怔的瞪視著廳外,臉上神色古怪已極,似是大歡

喜,又似是大苦惱。眾人均感詫異,順著他目光瞧去。隻見一個白衣女郎緩緩的正從廳外長

廊上走過,淡淡陽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清清冷冷,陽光似乎也變成了月光。她睫毛下淚光

閃爍,走得幾步,淚珠就從她臉頰上滾下。她腳步輕盈,身子便如在水麵上飄浮一般掠過走

廊,始終沒向大廳內眾人瞥上一眼。

楊過好似給人點了穴道,全身動彈不得,突然間大叫“姑姑!”

那白衣女郎已走到了長廊儘頭,聽到叫聲,身子劇烈一震,輕輕的道“過兒,過兒,

你在那兒?是你在叫我嗎?”回過頭來,似乎在尋找甚麼,但目光茫然,猶似身在夢中。

楊過從廳上急躍而出,拉住了她手,叫道“姑姑,你也來啦,我找得你好苦!”接著

“哎唷”一聲,卻是手指上被情花小刺刺傷處驀地□劇痛難當。

那白衣女郎“啊”的一聲大叫,身子顫抖,坐倒在地,合了雙眼,似乎暈了過去。楊過

叫道“姑姑,你……你怎麼啦?”過了半晌,那女郎緩緩睜眼,站起身來,說道“閣下

是誰?你對我是怎生稱呼?”

楊過大吃一驚,向她凝目瞧去,卻不是小龍女是誰?忙道“姑姑,我是過兒啊,

怎……怎地你不認得我了麼?你身子好麼?甚麼地方不舒服?”

那女郎再向他望了一眼,冷冷的道“我與閣下素不相識。”說著走進大廳,走到公孫

穀主身旁坐下。楊過奇怪之極,迷迷惘惘的回進廳來,左手扶住椅背。

公孫穀主一直臉色漠然,此時不自禁的滿臉喜色,舉手向法王等人道“她便是兄弟的

新婚夫人,已擇定今日午後行禮成親。”說著眼角向楊過淡淡一掃,似怪他適才行事莽撞,

認錯了人,以致令他新夫人受驚。

楊過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大聲道“姑姑,難道你……你不是小龍女麼?難道你不是

我師父麼?”那女郎緩緩搖頭,說道“不是!甚麼小龍女?”

楊過雙手捏拳,指甲深陷掌心,腦中亂成一團“姑姑惱了我,不肯認我?隻因咱們身

處險地,她故弄玄虛?她像我義父一樣,甚麼事都忘記了?可是義父仍然認得我啊。莫非世

間真有與她一模一樣之人?”隻說“姑姑,你……你……我……我是過兒啊!”

公孫穀主見他失態,微微皺眉,低聲向那女郎道“柳妹,今日奇奇怪怪的人真多。”

那女郎也不睬他,慢慢斟了一杯清水,慢慢喝了,眼光從金輪法王起逐一掃過,卻避開了楊

過,沒再看他。眾人但見她衣袖輕顫,杯中清水潑了出來濺上她衣衫,她卻全然不覺。

楊過心下慌亂,□徨無計,轉頭問法王道“我師父和你比過武的,你自然記得。你說

我……我認錯了人麼?”

當這女郎進廳之時,法王早已認明她是小龍女,然而她卻對楊過毫不理睬,心想定是這

對少年男女鬨甚麼彆扭,於是微微一笑,說道“我也不大記得了。”小龍女與楊過聯手使

玉女素心劍法,令他遭受生平從所未有之大敗,他想倘若這對男女齟齬反目,於自己實是大

有好處,何必助他們和好?

楊過又是一愕,隨即會意,心下大怒“你這和尚可太也歹毒。當你在山頂養傷之際,

我出力助你,此時你卻來害我。”恨不得立時便殺了他。

金輪法王見他失神落魄,眼中卻露出恨恨之意,尋思“他對我已懷恨在心,留著這小

子總是後患。今日他方寸大亂,實是除他的良機。”拱手向公孫穀主笑道“今日欣逢穀主

大喜,自當觀禮道賀,隻是老衲和這幾位朋友未攜薄禮,未免有愧。”

公孫穀主聽他說肯留下參與婚禮,心中大喜,對那女郎道“這幾位都是武林高人,隻

須請到一位,已是莫大榮幸,何況請到了……請到了……”他本想說“六位”,但覺楊過少

年輕浮,適才見他與周伯通動手,姿式雖然美觀,功力卻是平平,料想武學修為華而不實,

不能將他列於“武林高人”之數,但若將他除外而隻說“五位”,未免又過於著跡,微一躊

躇,接口道“……請到了這眾位英雄。”就沒接下文。法王暗想“這穀主氣派儼然,瞧

他布漁網擒拿老頑童的陣勢,武功智謀都甚了得,可是器量卻小。楊過與小龍女說了這幾句

話,他就耿耿於懷。”

公孫穀主道“柳妹,這位是金輪法王……”一個個的說了下去,最後說了楊過姓名。

那女郎聽到各人名號時隻微微點頭,臉上木然,似對一切全不縈懷,對楊過卻是連頭也不

點,眼睛向著廳外。

楊過滿臉脹得通紅,心中已如翻江倒海一般,公孫穀主說甚麼話,他半句也沒聽見。尼

摩星、尹克西等本來不知他淵源,隻道他認錯了人,以致有愧於心。

公孫綠萼站在父親背後,楊過這一切言語舉止卻沒半點漏過她的耳目,儘自思量“晨

間他手指給情花刺傷,即遭相思之痛,瞧他此時情狀,難道我這新媽媽便是他意中人麼?天

下事怎能有如此巧法?莫非他與這些人到我穀中,實是為我新媽媽而來?”側頭打量那“新

媽媽”時,見她臉上竟無喜悅之意,亦無嬌羞之色,實不似將作新嫁娘的模樣,心下更是犯

疑。

楊過胸口悶塞,如欲窒息,隨即轉念“姑姑既然執意不肯認我,料來她另有圖謀,我

當彆尋途徑試探真相。”於是站起身來,向穀主一揖,朗聲說道“小子有位尊親,與……

與這位姑娘容貌極是相像,適才不察,竟致誤認,還請勿罪。”

公孫穀主聽到他這幾句雍容有禮之言,立時改顏相向,還了一揖,說道“認錯了人,

那也是常情,何怪之有?隻是……”頓了一頓,笑道“天下竟然另有一個如她這等容顏之

人,那不僅巧合,也是奇怪之極了。”言下之意,自是說普天之下那□還能有一個這般美貌

的女子?

楊過道“是啊,小子也是十分奇怪。小子冒昧,請問這位姑娘高姓?”公孫穀主微微

一笑,道“她姓柳。尊親可也姓柳?”楊過道“那倒不是。”心下琢磨“姑姑乾麼要

改姓柳?”突然心念一動“啊,為的是我姓楊。”念頭這麼一轉,手指上又劇痛起來。

公孫綠萼見他痛楚神情,甚有憐措之意,眼光漿終不離他的臉龐。

公孫穀主向楊過凝視片刻,又向那白衣女郎望了一眼,隻見她低頭垂眉,一聲不響,心

中起疑,又想“剛才她聽到這小子呼喚,我隱隱聽到她似乎說『過兒,過兒,你在那兒?

是你在叫我麼?』莫非她真是這小子的姑姑?卻何以不認他?”待要出言相詢,但想眼下外

人眾多,此事待婚禮之後慢慢再問不遲,於是話到口邊,卻又縮回。

楊過又道“這位柳姑娘自非在穀中世居的了,不知穀主如何與她結識?”

古時女子本來決不輕易與外人相見,成親吉日更加不會見客,但金輪法王等或是西域胡

人,或為江湖異流,絕不拘泥俗禮,見那白衣女郎出來,也不以為奇,隻是覺得她於良辰吉

日兀自全身縞素,未免太也不倫不類;聽得楊過詢問穀主與她結識的經過,涉及旁人私情,

卻均覺不免過份。

公孫穀主卻也正想獲知他未婚夫人的來曆,心道“這小子真的認識柳妹也未可知。”

說道“楊兄弟所料不差。半月之前,我到山邊采藥,遇到她臥在山腳之下,身受重傷,氣

息奄奄。我一加探視,知她因練內功走火,於是救到穀中,用家傳靈藥助她調養。說到相識

的因緣,實是出於偶然。”

法王插口道“這正所謂千裡姻緣一線牽。想必柳姑娘由是感恩圖報,委身以事了。那

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他這番話似是奉承穀主,用意卻在刺傷楊過。

楊過一聽此言,果是臉色大變,全身發顫,突然間喉頭微甜,一口鮮血噴在地下。

那白衣女郎見此情狀,顫聲道“你……你……”急忙站起,伸手欲扶,但終於強自忍

住,跟著也是一口鮮血吐在胸口,白衣上赤血殷然。

這柳姑娘正是小龍女的化名。她那晚在客店中聽了黃蓉一席話後,心想若與楊過結成夫

婦,累得他終身受世人輕視唾罵,自己於心不安,但若與他長自古墓中□守,日子一久,他

定會悶悶不樂,左思右想,長夜盤算,終於硬起心腸,悄然離去。但她對楊過實是情深愛

重,如此毅然割絕,實係出於一片愛他的深意。心想若回古墓,他必來尋找,於是獨自踽踽

涼涼的在曠野窮穀之中漫遊,一日獨坐用功,猛地□情思如潮,難以克製,內息突然衝突經

脈,引得舊傷複發,若非公孫穀主路過將她救起,已然命喪荒山。

公孫穀主失偶已久,眼見小龍女秀麗嬌美,實是生平所難想像,不由得在救人的心意上

又加上了十倍殷勤。其時小龍女心灰意懶,又想此後獨居,定然管不住自己,終不免重蹈覆

轍,又會再去尋覓楊過,遺害於他,見公孫穀主情意纏綿、吐露求婚之意,當即忍心答允,

心想此後既為人婦,與楊過這番孽緣自是一刀兩斷,兼之這幽穀外人罕至,料得此生與他萬

難相見。豈知老頑童突然出來搗亂,竟將他引來穀中。

小龍女此刻鬥然與楊過相逢,當真是柔腸百轉,難以自已,心想“我既已答允嫁與旁

人,還是裝作不識得他,任他大怒而去,終身恨我。以他這般才貌,何愁無淑女佳人相配?

如此我雖傷心一世,卻免得他日後受苦了。”因此眼見楊過情急難過,她總是漠然不理,但

心中淒側,越來越是難忍,驀地□見他嘔血,又是憐惜,又是傷痛,不由得熱血逆湧,噴將

出來。

她臉色慘白,搖搖幌幌的待要走入內堂,公孫穀主忙道“快坐著彆動,莫震動了經

脈。”轉過頭來,向楊過道“你出去罷,以後可永遠彆來了。”

楊過熱淚盈眶,向小龍女道“姑姑,倘若我有不是,你儘可打我罵我,便是一劍將我

殺了,我也甘心。可是你怎能不認我啊?”小龍女低頭不語,輕輕咳嗽兩聲。

公孫穀主見他激得小龍女吐血,早已惱怒異常,總算他涵養功夫極好,卻不發作,低沉

著嗓子道“你再不出去,可莫怪我手下無情。”

楊過雙目凝視著小龍女,那去理睬這穀主,哀求道“姑姑,我答允一生一世在古墓中

陪你,決不後悔,咱們一齊走罷。”

小龍女抬起頭來,眼光與他相接,隻見他臉上深情無限,愁苦萬種,不由得心中搖動,

心道“我這就隨著他!”但立即想到“我與他分手,又非出於一時意氣。好好惡惡,前

後已思慮周詳。眼下若無一時之忍,日後貽他終身之患。”於是將頭轉過,長歎一聲,說

道“我不認得你。你說些甚麼,我全不明白。你好好的走罷!”

這幾句話說得有氣無力,可是言語中充滿著柔情密意,除了馬光佐是個渾人、全無知覺

之外,廳上人人皆知她對楊過實懷深情,這幾句話乃是違心之言。

公孫穀主不由得醋意大作,心想“你雖允我婚事,卻從未對我說過半句如此深情的言

語。”側目瞪了楊過一眼,但見他眉目清秀,英氣勃勃,與小龍女確是一對少年璧人,尋

思“瞧來他二人定是一對情侶。隻因有甚言語失和,柳妹才憤而允我婚事,實則對這小子

全未忘情。『姑姑』、『師父』甚麼的,定是他二人平素時稱謂。這小子年紀比柳妹大

著幾歲,怎能當真叫她『姑姑』、『師父』?”想到此處,目光中更露憤恨之色。

樊一翁對師父最是忠心,見他一直孤寂寡歡,常盼能有甚麼法子為他解悶才好,日前見

師父救回一個美貌少女,而這少女又允下嫁,他心中的喜歡幾乎不遜於乃師,此時突見楊過

出來阻撓,引得新師母嘔血,師父卻是一再忍耐,於是挺身而出,厲聲喝道“姓楊的小

子,你識趣就快走!我們穀主不喜你這等無禮的賓客。”

楊過聽而不聞,對小龍女柔聲又道“姑姑,你真的忘了過兒麼?”樊一翁大怒,伸手

往他背心抓去,想抓著他身子甩出廳去。楊過全心全意與小龍女說話,一切全是置之度外,

直至樊一翁手指碰到背心,這才驚覺,急忙回縮,對方五指抓空,隻聽嗤的一響,背上衣服

給抓出一個大洞。

楊過一再哀求,見小龍女始終不理,心中越來越急,若是在古墓之中或無人之處,自可

慢慢求懇,偏生大廳上有這麼多外人,而樊一翁又來喝罵動手,滿腔委屈,登時儘數要發□

在他身上,回頭喝道“我自與我姑姑說話,又乾你這矮子甚麼事了?”樊一翁大聲喝道

“穀主叫你出去,永遠不許再來,你不聽吩咐,莫怪我手下無情了。”楊過怒道“我偏不

出去,我姑姑不走,我就在這□耽一輩子。就是在我死了,□骨化成灰,也是跟著她。”這

幾句話自是說給小龍女聽的。

公孫穀主偷瞧小龍女的臉色,隻見她目中淚珠滾來滾去,終於忍耐不住,一滴滴的濺在

胸口鮮血之上。他又是含酸,又是擔憂,向樊一翁做個眼色,微一擺手,叫他猛下殺手,斃

了楊過,索性斷絕小龍女之念,免有後患。

樊一翁見到師父這個手勢,倒是大出意料之外,他本來隻想將楊過逐出穀去,叫他彆再

羅唆,也就是了,想不到師父意會忽下殺人的號令,大聲說道“今日雖是師父大喜的好日

子,難道我就殺不得人麼?”說著眼望師父。公孫穀主又是將手一擺,意思是說“不用顧

忌甚麼吉日良辰,儘管斃了這小子便是。”樊一翁拾起純鋼巨杖,在地下重重頓落,隻震得

滿廳嗡嗡發響,喝道“小子,你當真不怕死麼?”

楊過適才噴了一口血,此時胸頭滿腔熱血滾來滾去,又要奪口而出。古墓派內功十分講

究克己節欲,小龍女的師父傳她心法之時,諄諄叮囑須得摒絕喜怒哀樂,到後來小龍女克製

不住心情,以致數度嘔血。楊過受小龍女傳授,內功與她路子相同,此時手足冰冷,心想

“我就在姑姑麵前狂噴鮮血,一死了之,瞧她是否仍不理我?”但轉念又想“姑姑平時待

我何等親愛,今日之事,中間定有彆情,多半她受了這賊穀主的挾持,無可奈何,才不敢認

我。若我自殘身軀,反而難與抗拒。”思念及此,雄心大振,決意拚命殺出重圍,救護小龍

女脫險,當下鎮懾心神,氣沉丹田,將滿腔熱血緩緩壓落,微微一笑,指著樊一翁道“你

這死樣活氣的山穀,小爺要來時,你擋我不住,欲去時你也彆想留客。”

眾人見他本來情狀大變,勢欲瘋狂,突然間神定氣□,均感奇怪。

樊一翁先前見到楊過傷心嘔血,心中暗暗代他難受,實不欲傷他性命,鋼杖擺動,一股

疾風帶得楊過衣袂飄動,喝道“你到底出不出去?”公孫穀主眉頭一皺,說道“一翁,

你怎地羅唆個沒完沒了?”樊一翁見師父下了嚴令,隻得抖起鋼杖,往楊過腳脛上叩去。

公孫綠萼素知大師兄武藝驚人,雖然身長不滿四尺,卻是天生神力,武功已得父親所傳

十之七八,這柄鋼杖下殺斃過不少極凶猛的惡獸。她料想楊過年紀輕輕,決難敵得過大師兄

九九八十一路潑水杖法,待得二人交上了手,再要救他就是極難,雖見父親臉帶嚴霜,神色

極怒,還是鼓足勇氣,站出來向楊過道“楊公子,你在這□多耽無益,又何苦枉自送了性

命?”語氣溫柔,充滿了關懷之意。

法王等一齊向她望去,無不暗暗稱奇,均想“楊過和我等同時進穀,卻怎地偷偷和這

女孩子結下了交情?”

楊過點頭一笑,說道“多謝姑娘好意。你愛不愛用長胡子編個辮子來玩?”公孫綠萼

一怔,問道“甚麼?”楊過道“我拔下這矮子的胡子,送給你玩兒,好不好?”公孫綠

萼大驚失色,心想這般玩笑也敢開,你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絕情穀中規矩極嚴,她勸楊過

這幾句話,已是拚著受父親重重一頓責罰,那知反引得他胡說八道,臉上一紅,再也不敢接

嘴,退入了眾弟子的行列。

樊一翁身軀矮了,對自己的胡子向來極為自負,聽到楊過出言輕薄,猛地拋下鋼杖,縱

上前來,喝道“好小子,教你先吃我一胡子。”吆喝聲中,長須已拂將過去。楊過笑道

“老頑童沒剪下你的胡子,我來試試。”從背囊中取出大剪刀,疾向他胡子上剪落。樊一翁

胡子直甩,猛往他頭頂擊落,勢道著實淩厲。楊過步子微挫,早已讓開,剪刀刃口回了過

來,喀一的一響,雙刃合攏。樊一翁大驚,急忙一個□鬥翻出,隻要遲得瞬息之間,一叢胡

子便全給他剪斷了。這一下驚得他非同小可。旁觀眾人也是不約而同“籲”的一聲低呼。

要知楊過請馮默風打造這柄剪刀,原意是對付李莫愁的拂塵。李莫愁以一對五毒神掌、

一柄拂塵縱橫江湖,雲帚上的功夫何等了得,楊過欲以大剪破她,事先早己細細想過,她拂

塵如何卷,大剪便如何刺,拂塵如何擊,大剪又如何挾。豈不料李莫愁並未鬥到,竟在這絕

倩穀中遇上這個以胡子當兵器的矮子。楊過心想“你的胡子功再厲害,也決強不過李莫愁

的拂塵去。”當下有恃無恐,手持大剪著著進迫。樊一翁在胡子上已有十餘年的功力,因有

雙掌空著為輔,比之一般軟鞭雲帚更是厲害,隻見他搖頭幌腦,帶動胡子,同時催發掌力向

楊過急攻。

適才周伯通以大剪去剪樊一翁胡子,反而被他以胡子卷住剪刀,隻得服輸。眾人見識了

周伯通的功夫,均自忖與他相比實是有所不及,那知楊過使開了那把大剪刀,縱橫剪挾,來

去絞舞,竟是遠勝老頑童的手法,各人無不納罕。以武技功力而輪,楊過與周伯通當然差得

甚遠,但他事先曾細心揣摩過李莫愁的雲帚功夫,設想了剪刀的招數,而樊一翁的胡子正與

雲帚的用法大同小異,他這剪刀使將開來,果然是得心應手,大占上風。比之周伯通胡亂拿

一柄大剪刀來全無章法的亂挾亂剪,自是大不相同。但法王等不知緣由,親眼見到老頑童將

大剪刀交給楊過,料想以周伯通之為人,這把古怪胡鬨的兵刃自然是他異想天開而去打造來

的。楊過擅於使劍,乃法王所素知。

樊一翁數次險為剪刀所傷,登時除了輕視他年少無能之心,招法一變,將胡子舞得團團

亂轉,四麵八方的打將過去,縱擊橫掃,居然也成招數。楊過連挾數剪,儘數落空,又見敵

人掌風淩厲,有時胡子是虛招,掌力是實,有時掌法誘敵,卻以胡子乘隙進攻,虛虛實實,

的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奇妙功夫。輾轉拆了數十招,楊過心想“這穀主陰險狠辣,武功定

是遠在矮子之上,我不勝其徒,焉能敵師?”心中微感焦躁。隻是樊一翁的胡子又長又厚,

比李莫愁的拂塵長大得多,鋪發開來,實無破綻。

又拆數招,楊過凝神望著對手,但見他搖頭幌腦,神情滑稽,胡子越是使得急,那顆圓

圓的小腦袋尤其幌動得厲害,鬥地心念一動,已想到破法,剪刀喀的一聲,躍後半丈,叫

道“且慢!”樊一翁並不追擊,道“小兄弟,你既服輸,還是快出穀去罷!”楊過笑著

搖了搖頭,道“你這叢大胡子剪短之後,要多久才留得回來?”樊一翁怒道“那關你甚

事?我的胡子從來不剪的。”楊過搖頭道“可惜,可惜!”樊一翁道“可惜甚麼?”楊

過道“我三招之內,就要將你的大胡子剪去了。”

樊一翁心想“你和我已鬥了數十招,始終是個平手,三招之內要想取勝,哼,那是夢

想。”怒喝一聲“看招!”右掌劈出。楊過左手斜格,右剪砸落,擊向對方左額。他身子

高,擊敵頭臉時剪刀自上而下,樊一翁側頭閃避,不料楊過左掌跟著落下,劈他右額。這一

劈勢道極是凶猛,樊一翁忙又偏頭向左避讓,敵招來得快,他這一偏也是極為迅捷,長胡子

跟著甩了起來。楊過的大剪刀早已張開了守在右方,喀的一聲,將他胡子剪去了兩尺有餘。

眾人“啊”的一聲,無不大感驚訝,見他果然隻用三招,就將樊一翁的胡子剪斷了。

原來楊過久鬥之下,終於發現樊一翁胡子左甩,腦袋必先向右,胡子上擊,腦袋必先低

垂,暗罵自己愚蠢“他胡子長在頭上,若要揮動胡子,自然必先動頭。我竟然不擊其根

本,卻一味與他的胡子纏鬨,實是大傻蛋一個。”心中定下了擊首剪須之計,這才聲言三招

剪他胡子。

樊一翁一呆,見自己以半生功夫留起來的胡子一絲絲落在地下,又是可惜,又是憤怒,

一個起落,將鋼杖搶在手中,怒喝“今日不拚個你死我活,你休想出得穀去。”楊過笑

道“我本就不想出去啊!”樊一翁鋼杖橫掃,往他腰□擊去。

馬光佐剛才與樊一翁□打良久,著實吃了虧,這時甚是得意,大聲道“老矮子,你相

貌本就不美,少了這一大把胡子,那更是怪模怪樣之極了。”樊一翁聽了,咬牙切齒,手上

又加了三分勁。

楊過與他相鬥多時,一直是與他胡子的柔力周旋,不知他膂力如何,見他鋼杖揮來,伸

出剪刀去一洛,隻聽得當的一聲巨響,手臂酸麻,剪刀已給鋼杖打得彎了過來,不成模樣。

就隻這麼一招,那大剪刀已不能再用。旁觀眾人眼見楊過已然獲勝,不料兵刃一變,二

人登時優劣異勢,樊一翁手持一件長大沉重的厲害兵刃,楊過卻是拿著一堆廢鐵。公孫綠萼

忍不住叫道“楊公子,你不及我大師兄力大,何必再鬥?”

公孫穀主見女兒一再維護外人,怒氣漸盛,向她瞪了一眼,隻見她一臉的關切焦慮之

狀,再向小龍女望去時,卻見她神色淡然,竟不以楊過的安危縈懷,當即轉怒為喜,暗想

“原來她對這小子並無情意,否則眼見他身處險境,何以竟不介意?”他那知小龍女素知楊

過智計百出,武功也在樊一翁之上,二人相鬥,他是有勝無敗,是以絕不擔心。

楊過將那扭曲的大剪刀拋在地下,說道“老樊,你不是我敵手,快快丟下鋼杖投降了

罷。”樊一翁怒道“你若贏得我手中鋼杖,我就一頭撞死。”楊過道“可惜,可惜!”

樊一翁叫道“看招!”一招“泰山壓頂”,鋼杖當頭擊下。楊過側身閃開,左足已踏住杖

頭。樊一翁雙手疾抖,甩起鋼杖。楊過身隨杖起,竟給他帶在半空,左足卻穩穩站在杖上。

樊一翁連抖幾下,始終未能將他震落,待要倒轉鋼杖,楊過右足邁出,竟從杖身上走將過

去。

這兩下怪招在旁人與樊一翁眼中,自是匪夷所思,其實卻是古墓派武功中以絕頂輕功破

長大兵刃的常法。當年李莫愁在嘉興破□外與武三通相鬥,站在他當作兵器的栗樹樹乾上,

武三通始終甩她不脫,便是這門功夫。樊一翁一怔之際,楊過左足又跨前一步,右足飛起,

向他鼻尖踢去。此時樊一翁處境狼狽之極,敵人附身鋼杖,自己若向後閃躍,勢必將敵人帶

了過來,這一腳自是躲避不了,他雙手持杖,無法分手招架,而胡子被剪,又少了一件防身

利器,情急之下,隻得拋下鋼杖,這才後躍而避了這一腳。當的一響,鋼杖一端著地,另一

端當未跌落,已被楊過抄在手中。

馬光佐、尼摩星、瀟湘子等齊聲喝采。楊過將鋼杖在地下一頓,笑道“怎麼?”樊一

翁脹紅了臉,道“我一時不察,中了你的詭計,心中不服。”楊過道“咱們再來過。”

將那鋼杖輕輕拋去,樊一翁伸手去接。那知鋼杖飛到他身前兩尺餘之處,突然向上躍起,樊

一翁接了個空,楊過飛身長臂,又抓了過來。馬光佐等采聲越響,樊一翁一張臉更是脹成了

紫醬色。

金輪法王與尹克西相視一笑,心中暗讚楊過的聰明。昨日周伯通以斷矛擲人,勁力即發

即收,矛頭擲出後中途變向,此時楊過自是學了他這個法子。隻是矛頭有四而鋼杖惟一,鋼

杖沉重,轉勁不難,楊過此舉遠較周伯通為易。但公孫穀主與眾弟子不知有此緣由,不免大

為驚詫。

楊過笑道“怎麼?要不要再來一次?”樊一翁胡子被剪,鋼杖被奪,全是對方用智取

勝,要他認輸,如何肯服?大聲說道“你若憑真實本領勝我,自然服你。”楊過微笑道

“武學之道,以巧為先。你師父頭腦不清,教出來的弟子自然也差勁了。我勸你啊,還是改

投明師的是。”這話自是指著公孫穀主的鼻子在罵了。

樊一翁心想“我學藝不精,有辱師尊,若是當真不能取勝,今日隻有自刎以謝師父

了。”一咬牙,猱身直上,楊過橫持鋼杖,交在他的手□,說道“這一次可要小心了,若

再被我奪來,須怨不得旁人。”

樊一翁不語,右手牢牢抓住杖端,心道“再要奪得此杖,除非將我這條手臂割去。”

楊過叫道“小心了!”和身向前撲出,左手已搭住杖頭,右手食中二指□取他的雙目,同

時左足翻起,已壓住杖身,這正是打狗棒法的絕招“□口奪杖”。

先兩次楊過奪杖,旁人雖感他手法奇特,但看得清清楚楚,這一次卻連樊一翁也不明其

中奧妙,隻是眼睛一霎,鋼杖又已到了敵人手中。隻金輪法王武學深湛,又見識過打狗棒

法,才知道楊過所使是這路棒法中的手段。

馬光佐叫道“沒胡子的長胡子,這一下你服了麼?”樊一翁叫道“他使的是妖術,

又非真實武功,我如何能服?”楊過笑道“你要怎地才服?”樊一翁道“除非你憑真實

本領打倒我,小老兒方肯服輸。”楊過又將鋼杖還他,道“好罷,咱們再試幾招。”

樊一翁對他空手奪杖的妙術極是忌憚,心想“不論我如何占到上風,他抵擋不住之

時,隻須突使妖術奪杖,終難勝他。”於是說道“我使這般長大兵刃,你卻空手,就算勝

了,你也不服。”

楊過笑道“你是怕了我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也罷,我用一樣兵刃便是。”目光在廳中

一轉,隻見大廳四壁光禿禿的全無陳設,一件可用的兵刃也無,院子中卻有兩株大柳樹,枝

條依依,掛綠垂翠,他向小龍女望了一眼,說道“你要姓柳,我就用柳枝作兵器罷!”說

著縱身入庭,折了一根寸許圓徑的柳枝,長約四尺,長短粗細,就與丐幫的打狗棒相似,隻

是不去柳葉,另增雅致。

小龍女心中混亂一片,對日後如何已是全無主見,楊過他她眼前越久,越是難以割舍。

她當時獨自凝思,雖與楊過分手極是傷心,但想一了百了,尚可忍得,此刻這個人活生生的

來到眼前,但覺他一言一動,一笑一怒,無不令她心動意蕩,欲待入內不聞不見,卻又如何

舍得?她低頭不語,內心卻如千百把鋼刀在絞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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