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見了,身子一顫。
“我去為貴人打仗。”丈夫嘴角扯了扯,勉強笑道:“吃住在軍營裡,能省一點是一點。仗打完了,或許還有賞賜。”
妻子眼淚不停地往下掉,但她知道,這個世道隻能如此。
她把家裡最厚實的那件皮裘拿了過來,遞到丈夫手裡。
皮裘是用羊羔皮製成,其實很貴,是當年還生活在關中時,二人成婚的嫁妝之一。
男人穿上了厚實的皮裘,想開口,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到了最後,隻看了看妻子背在身上的孩子,眼中滿是眷戀。
孩子已經睡著了,嘴吧唧吧唧,還流著口水。
男人歎了口氣,狠心出了屋門。
鄉長、鄉佐們已經在征集人丁了,報名者非常踴躍,呈現爭搶之勢——上陣賣命都要搶,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賑濟糧發完時,一千丁壯已經征集完畢。
貴人們不情不願地拿出了馬匹,交給丁壯們騎乘。
有人慷慨,連鞍具都給了。
有人吝嗇,直接給了一匹光馬,讓丁壯們自備鞍具。
鄉長、裡正站在不遠處的高坡上,看著牽馬而出的丁壯牧民。
片刻之後,他們也上了馬。
牛角聲猛然響起。
一千人騎馬而出,口中嘯叫著,向南滾滾而去。
他們要掙命,為自己和家人爭取活下去的機會。
幾乎與此同時,安平、常山、中山、博陵、範陽、燕國等地,大群騎士洶湧南下,按照指定的路線,往魏郡方向集結。
很多人早就等不及了,心中焦躁不已。
如果梁公不用錢糧來買他們的命,他們就要四處劫掠了,屆時河北各地將處處烽煙,叛亂此起彼伏。
他們真的不介意向誰揮刀。
誰能讓他們活下去,他們就為誰賣命。
冀州、幽州大地上,總計征召了二萬餘騎。他們從各自的駐地出發,如小溪彙入大河一般,漸次集中到安陽、蕩陰一帶,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安陽囤積了大量馬料,乾草較少,糠麩、豆子倒是很多。
這是他們的前進基地。
鄴城之內,幾乎沒什麼生氣。
街道上行人稀少,步履匆匆,麵有菜色。
三台之下,守軍有氣無力,瑟縮著靠在牆上。
曾經熱鬨一時的鄴宮冷冷清清。天色一晚,裡麵就黑不隆咚,幾乎沒有什麼動靜,很難想象就在兩年多之前,這裡曾經高朋滿座,熱鬨非凡。
這就是鄴城,如同一個被丈夫拋棄的婦人,渾渾噩噩,了無生氣。
桃豹正在整理行裝。
因為羊權南下淮水,他們算是解放了,回到了久違的家中。
但才休整了一個月,效節軍、忠義軍又要出動了。
軍中有些騷動,但被壓下了。不僅僅是軍官威壓,赤地千裡的現狀也給了他們極大的壓力,不得不苦一苦自己——至少,出征前會給他們的家人多發一些糧食作為開拔費。
其實,出征的又何止他們。
鄴城、安陽一帶還征發了五千名步卒——皆石勒時代分田分宅的老兵。
桃豹聽聞這個消息時,感覺梁公似乎對他們這些石勒降眾更信任了,居然用他們打匈奴,甚至是石勒的侄子石虎!
但這也是正常的。
隨著時間流逝,石勒的影響力逐步降低。以往還感念他恩德的兵眾們,這會一個個不吱聲——他都敗到並州去了,幾乎沒有再回來的可能,人要向前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
他們現在是梁人,是梁公邵勳治下子民,彆想太多。
退一萬步講,眼下隻是打劉漢罷了,又不是打大胡,想那麼多作甚?
鄴城之外,船隻一艘艘駛來。
去年休養生息,魏、趙、清河、平原、陽平五郡征發役徒,把淤塞多年的安陽—鄴城段運河疏通了。
這個當時被很多人唾罵的水利工程——不光可行船,亦可灌溉——今年居然成了救命通道,糧船自枋頭出發,順白溝水而下,再折入洹水、運河,直抵鄴下。
損耗很輕,速度很快,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
甚至於,聚集在鄴城、安陽的軍士,亦可乘坐空船南下,至枋頭一帶集結,省時省力。
就這樣,河南、河北的軍眾次第彙集。
淇水兩岸的軍營每天都在向外延伸,每天都有新人入駐,戰爭的氣息愈發濃厚。
九月初六,劉洽自朝歌而出,率五千人,直抵汲縣城東。
與此同時,大隊騎兵自安陽南下,奔至共縣一帶,與石虎騎軍一部數百人交手。
這是東路戰場雙方首次交鋒,其時九月初七。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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