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在二十五日傍晚趕來了。
一路之上,銀槍右營、落雁軍打過幾次小規模的戰鬥,要麼是擔心他們劫掠,不肯讓開道路的胡人小部落,要麼是匈奴潰兵,要麼是認不清形勢不肯獻糧的地方土豪。
整體還算輕鬆。
輕騎兵衝一下,潰兵基本就散了。
遇到胡人騎兵,步騎全上,將他們打得落荒而逃。
也就塢堡難對付一點,不過金正也沒過多糾纏,諒他們也不敢主動出擊,切斷糧道。
六千銀槍精兵、兩千餘落雁軍步騎,外加三千河南丁壯,便是金正的全部人馬——後兩者臨時充當輔兵。
“敵軍士氣低落,為何不攻?”兩軍彙合之後,按照規定,李重是主帥,金正副之,但金正這廝也不是第一次頂撞主帥了,再加上他隱隱有點看不起李重雜牌出身,故出言質問。
“兵少。”李重言簡意賅地回答:“石勒乃甕中之鱉,不值得冒險。”
“井陘之戰後,我還以為你開竅了。”金正嗤笑一聲,說道。
李重身後那些來自河北的世家子、塢堡帥、鎮將們臉色不是很好看。
媽的,銀槍軍就能看不起人?
並州這仗,大部分是我們自己打的,死了多少人?反倒是銀槍、黑矟之類的中堅營伍坐享其成,隻打野戰,不啃堅城,實在過分。
“好了。”李重伸了伸手,止住了可能爆發的爭吵,說道:“金將軍有何建議?”
“兵出三路。”金正伸出三根手指,道:“一路尋找樵夫小徑,繞後襲擾,死光了也不要緊,能調動敵軍即可。第二路,遣人間道入新興,曉以大義,招降土族,令其出兵,不需要多厲害,鬨出亂子即可。第三路,我自領銀槍右營猛攻。”
“招諭土豪之事,已經在做了。”李重微笑道:“金將軍一來,吾兵雄厚,自可分出偏師繞路。就按這個來。”
河北將校們無奈地看了眼李重。金三如此跋扈,你還對他好言好語。
“先派千人攻一下,我登高觀瞭下敵軍虛實。”金三擺了擺手,自顧自走了。
很快,命令下達。
銀槍右營六千士卒兩兩互相披甲,席地而坐,拿出食水默默吃著。
另有一部分人披甲持械,前出警戒。
整個過程秩序井然,沒有一絲雜亂,顯示了銀槍右營嚴格的軍紀,同時也昭示了這支部隊平日裡的訓練有多麼頻繁,每一個動作幾乎都刻到骨子裡了,成了本能反應。
李重派了來自博陵、河間的兩支部隊拚湊了一千人,沿著山道慢吞吞地攻了上去。
不出意外,雙方在半山腰展開了激戰。
河北兵衝不動,又不敢撤,隻能挺在那裡,舉著大盾,但還是被射得很慘。
又衝殺了一會後,狼狽地退了下來。
帶隊的塢堡帥惱羞成怒,拿著馬鞭揮打潰兵,將他們收容了起來,然後大罵幾聲,帶著僮仆身先士卒,又攻了一陣。
沒有任何懸念,很快又潰退了下來。
這次什麼也不敢說了,從下往上仰攻,實在太困難,儘挨射了。
金正從樹上跳了下來,大手一揮,兩幢千餘銀槍戰兵肅然起身。
有人拿著大盾、環首刀。
有人拄著長槍。
有人仔細檢查步弓。
還有人拿著沉重的長柯斧、木棓,準備亂戰時橫掃千軍。
鼓聲響起。
一千二百人緩緩上前,井然有序。
刀盾手在前,儘力阻擋飛來的箭矢。
長槍兵緊隨其後,隨時準備近戰。
步弓手則分散在驛道及兩側山林中,緩緩靠近。
河北將校們看著全員鐵鎧的銀槍兵在山間健步如飛,皆暗暗歎氣。
彆的不談,這幫人體力是真的好,說明平時吃得好、練得多,這是明明白白的優勢。
當然最讓他們眼皮子直跳的還是步弓手們。
軍中有三種步射考核項目:一、步射;二、披皮甲步射;三、披鐵鎧步射。
自漢以來,絕大部分弓手無甲,少部分穿著皮甲,披鐵鎧者寥寥無幾。
無甲弓手射起來十分方便,穿著皮甲就要麻煩許多了,因為甲胄真的不方便,阻礙動作,影響射擊精準度,本身還有重量,消耗體力。
披鐵鎧步射難度最大,需要非常刻苦、持久的訓練才能自如掌握射擊要領。
據說梁公挽強弓、披鐵鎧步射,七十步外十中九,這已是神乎其技的水平,能達到這步的人鳳毛麟角。
眼前這幫銀槍兵們全員鐵鎧,弓手們在山間走來走去,抬手一箭射出,然後很快拈弓搭箭,二度射擊。
精準度嚇人,箭箭咬肉。
雙方對戰片刻,敵軍躲在樹梢、土包後乃至山坡灌木叢中的弓手陸續中箭,慘呼不已。
唯一能與他們對射的隻有站在土牆後的敵軍弓手們,畢竟有遮擋,安全性更高一些。銀槍軍弓手的傷亡,也主要由他們造成。
“行進間步射!”山道上響起了大吼聲。
銀槍軍步弓手們立刻開始了行動。
他們五人一組,弓上搭著一支箭,嘴裡咬著一支。
一支射完,快速射出第二支,然後從箭壺中取出第三支,全程跑動著,沒像之前那樣站在原地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