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畢午膳後,兩人共乘駿馬向城外的征糧點馳去。那裡排成長龍的百姓絡繹不絕,個個麵黃肌瘦、骨瘦如柴,手中緊握裝滿糧食的布袋,焦急等待著稱重驗收。收糧官手持皮鞭,威嚴地嗬斥、監督著秩序。
收糧官見林小風駕到,立刻滿臉堆笑地迎上前詢問其前來目的,林小風淡然而回應:“隻是隨便看看。”收糧官恭敬退下,繼續執行任務。
就在這時,一名衣衫破舊的婦人懷抱嬰兒,顫巍巍地走上前來,送上一袋糧食。收糧官將其倒入官斛中,大聲宣告:“記錄一下,四十五斤,還差五斤!”要求婦人在限定時間內補足重量。婦人聞此言,悲憤交加,堅稱自家秤量多次,絕對無誤,懇求重新驗秤。收糧官假意答應複秤,暗中卻做手腳,再次高聲宣布:“記錄下來,三十八斤,缺十二斤!”
婦人聽到這個結果如同晴天霹靂,淚流滿麵,雙膝跪地不住磕頭,懷中的嬰兒亦是哭聲震天。收糧官正欲揚鞭教訓婦人,卻被林小風一把抓住手腕,怒喝道:“急什麼急!再給她稱一次!”同時質問他這樣對待百姓豈不是讓荀大人顏麵無光?
收糧官無奈退至一邊,林小風親自上前複秤。他模仿收糧官的動作攪動米堆,猛力踢平官斛,最終秤得三十斤。林小風疑惑於官斛存在問題,周圍百姓皆瞠目結舌。
收糧官麵色尷尬不已,低聲向林小風透露百姓時常以次充好,所以他們不得不多扣一些。林小風冷笑著回應:“你這是不懂規矩!”此言一出,引發四周百姓紛紛側目。
收糧官愈發緊張,私下裡透露荀大人對此事心知肚明,他們一直是這般操作。林小風反駁自己與荀大人關係匪淺,荀大人定會告知實情。接著他厲聲逼問收糧官是否從中撈取私利,藏匿糧食。
收糧官汗如雨下,不敢正麵回應,林小風冷笑連連,伸出三根手指暗示其掏銀子賄賂。收糧官無奈之下拿出二兩紋銀,未料林小風反手一巴掌將他抽翻在地,揪住他的領子厲聲道:“你這是瞧不起我是不是?”並追問其所私吞糧食的去向。收糧官惶恐失措,無法作答,林小風冷峻的目光中充滿了質疑與憤怒。此事並未因此畫上句號,反而像一顆石子投入湖心,激起層層漣漪,更深入的糾葛正在悄然展開。
周遭黎庶目睹這一幕,眼中滿載著激憤與愕然。那收糧官臉頰腫脹如熟透的桃子,驚恐地捂住右臉,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帶著不解和懼怕,正對著林小風:“大人您……”
“啪!”話音未落,第二記巴掌猶如疾風驟雨般狠厲地抽打在收糧官左頰上,鼻血瞬間奔湧而出,滴滴答答灑落在黃土之上,形成觸目驚心的畫麵。收糧官身軀劇烈顫抖,尚未來得及從這突如其來的打擊中清醒過來,便覺有人探手入懷,翻找其中之物。林小風嘴角勾起一抹冷嘲熱諷的笑容,口中噴出憤怒的話語:“你們這些蠹蟲,快把貪墨的錢財交出來!這點碎銀子,哪能抵得過你們榨取的民脂民膏?”四周百姓以及一眾胥吏無不瞠目結舌,現場陷入一片死寂,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響。
收糧官內心哀鴻遍野,淚眼婆娑,暗自嗟歎:此人身為官員,實則手段淩厲如同綠林豪傑!我們這些人勤勤懇懇為荀大人效力,如今卻遭遇上司如此粗暴對待,真是天大的冤屈。然而此刻他已力不從心,隻能任由林小風搜查腰包,身上積累的財物頃刻間化為烏有。
林小風將手中搜刮來的錢款高舉到收糧官眼前,麵色鐵青,聲色俱厲地道:“這些都是你等用良心換來的黑錢,在災荒之年竟還膽敢鯨吞荀大人調度的救命糧食,罪行顯而易見,不僅牢獄之災難以避免,甚至有可能賠上性命!”收糧官聞聽此言,情緒崩潰,涕泗橫流地辯解道:“林大人您誤會了!我們都是荀大人麾下的忠仆,並沒有私吞糧食啊。”
“那麼短缺的糧食到底去了何處?本官主管糧務,賬冊上並無這批糧食的任何記錄!”收糧官顫栗不已地回答,“已經送往捌佰、大同、來冠三家米行了!荀大人應該告訴您此事了!”話音剛落,又是一記響亮耳光重重落下,打得他暈頭轉向,林小風怒斥:“早不說晚說!現在大家都明白官斛有貓膩,這個爛攤子怎麼收拾?”
收糧官雙頰紅腫不堪,錢財儘失,蜷縮原地,顯得無比委屈和無助。林小風痛心疾首,轉身麵向圍觀的百姓,洪亮宣布:“罷了!既然這個官斛有問題,大家先把糧食帶回去,待查明真相再行收取!”聽到這話,百姓們雖知還需再次交付,但暫時得以延緩,麵露慶幸,心中略感寬慰。
那位先前哭訴不止的婦人,這時緩緩起身走向官斛,重新捧起自家的麻袋裝糧,卻發現糧食回填後重量竟減少了一半,她眼神絕望地凝視著林小風。林小風平靜地迎向婦人的眼光,問道:“為何還不離去,一直盯著我看有何事?”婦人強忍淚水,最終哽咽低語:“少了許多……”
林小風果斷上前打開麻袋,毫不猶豫地將剛剛搜繳的一部分銀兩傾囊投入其中,然後細致封好麻袋,冷冷地說:“夠多了!彆在這裡鬨騰,趕緊離開!”婦人見狀,深知世態炎涼,即便看似出手相助之人亦無法徹底解決問題,不禁悲從中來,抱著孩子拖著沉重的麻袋黯然退去。
人群漸漸散去,林小風轉頭看向身邊的小鄭,懊悔地輕歎:“唉,這一切都因我魯莽行事而起,若是早預見到今日這般境況,無論如何也不會親自來趟這渾水。”說完,他決意返回府衙向荀大人請罪。“走吧,我們必須馬上回府向荀大人稟報!”此刻,林小風的形象在人們眼中已然發生轉變,從一個看似玩世不恭的紈絝子弟變成了深藏正義卻又行事極端複雜的矛盾人物。
小鄭尷尬地點點頭,應聲道:“好好,小的陪大人一同回府。”林小風心裡清楚,此刻正是揭示問題本質的關鍵時機,若荀瀏繼續縱容此種行為,普通良民恐將淪為赤貧災民,屆時處理起來將會更為棘手,困擾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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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府衙深處,林小風徑直尋覓荀瀏的行蹤,甫一相遇,他便開門見山地問道:“荀大人,此刻您是否方便?下官有一樁關乎糧務的重要之事,欲與大人一同商議。”荀瀏不明就裡,略顯好奇,微頜首以示應允,隨同林小風步入了一間靜謐且沉穩的小室。
荀瀏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饒有興趣地詢問道:“哎呀!今日林大人竟然主動登門共議要事,莫非有何等急迫的大事相告?”林小風不慌不忙地自顧沏茶,而後徐徐展開話題:“適才下官親赴城郊,督查官府收糧事宜時,卻無意間觸發了一場風波,此事雖小,但恐有後患,還望大人寬諒。”
荀瀏一聽“麻煩”二字,臉色微變,警覺心陡然升起:“究竟何等麻煩?”在糧食這一國之根本上,任何細小的疏忽都可能引發滔天巨浪。林小風繼續敘述:“發現那收糧官所使用的官斛暗藏貓膩,下官當下立即予以製止。據其辯解,此舉是依照大人的指示,將所收之糧悉數送到了捌佰、大同、來冠這三家米鋪中。”
荀瀏目不轉睛地凝視著林小風那從容淡定的表情,揣摩著他言語背後的深意。一陣沉默之後,荀瀏小心翼翼地試探:“林大人對此事有何高見?”林小風微微一笑,語調平和而堅定:“在這水網交織的長江之地,下官如行走於薄冰之上,全賴大人提攜方能立足安身。至於其它繁雜瑣事,下官原本隻想悠遊度日,不予過多乾預。”
“然而,肩負太子及陛下重托的下官,對於糧政之事不敢有絲毫怠慢。我深知一粒糧食關乎千家憂樂,故此即便麵對小事亦不能掉以輕心,以免釀成大局困擾。因此特意前來稟報大人,隻要賬冊上顯示的糧倉數量無誤,下官便能安心。明日,下官計劃親自前往糧倉一一查核,以求心中踏實。”
荀瀏的目光犀利地鎖定在林小風身上,腦海中快速轉動策略。荀瀏自認為對林小風的本質已了然於胸:一個表麵貪圖享樂、內裡卻精明狡黠之人,除了日常飲食講究奢華之外,王一力在其府邸遭受的各種屈辱也曆曆在目。思緒飄渺之間,荀瀏不禁陷入了短暫的遐想。
林小風察言觀色,捕捉到荀瀏表情中的微妙變化,荀瀏借機打趣回應:“大人顧慮得當,若是本府處在閣下的位置,同樣會如此慎重考慮。”又笑問:“林大人可是想念京都的羊肉美味了?”林小風欣然點頭:“正是如此!那口鮮美羊肉,早已讓下官魂牽夢繞!”
荀瀏爽快答應:“此事簡單,本府定會安排妥帖。既然你我坦誠相見,有一事本府欲請教林大人。不知林大人是否有意願返回京都述職?”荀瀏的臉龐上悄然浮現出一絲捉摸不定的微笑。
林小風毫不猶豫地答道:“回歸之心切矣!實乃迫不及待!”荀瀏麵露一抹難以琢磨的曖昧神色,低聲許諾:“明日若林大人決意巡查糧倉,本府願陪同前往,並設法助大人早日重返京都。”荀瀏內心冷笑:“嘿嘿,林小風怎知本府早已洞悉你的底細!”
林小風聞聽此言,臉上的愕然之情溢於言表,瞳孔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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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風心中疑竇叢生,卻隻能暫時隱忍不發,悄然退下。荀瀏那老練狡猾的笑容仍舊掛在嘴角,其間仿佛蘊含著深邃難測的算計與機巧。林小風暗自揣摩,除了之前暗示的矯詔之事外,他與太子之間是否還隱藏著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然而,他深知此事盤根錯節,輕易觸碰不得,隻好低頭訕笑著應承下來。
回到府邸後不久,尚一維便恭敬地登門造訪,滿臉諂媚之色地對林小風說:“林大人,荀大人聽聞您喜好美食,特命鄙人送來一些珍饈佳肴供您品嘗。”林小風微微點頭,示意同意。尚一維立刻高聲呼喚門外仆役:“來人啊,把這些東西搬進來!”隨著話音落下,兩名健壯的家丁肩扛紅木大箱,氣喘籲籲地走進堂中,將箱子穩穩地放置在正廳中央。
尚一維從懷中取出一張紅底金字的菜單呈給林小風:“這是今日為您準備的佳肴清單,請大人過目。”林小風接過一看,卻發現箱子裡並非期待中的美食,而是滿箱金銀珠寶、名貴瓷器等價值連城的重寶,總價竟然高達萬餘兩銀子。林小風心中冷笑:難道我在他們眼中隻值區區一萬兩銀子嗎?正值災荒年間,糧價飛漲至原價二十五倍,朝廷賑濟和民間征糧的成本如此高昂,而荀瀏卻僅以此薄禮相贈,這分明是對他的輕視與漠視!
合上菜單,林小風麵色平靜地將其遞回給尚一維,並淡然道:“這些東西對我來說並無實質意義,無法填飽肚子,還是請尚公公帶回去轉交給荀大人吧。”
尚一維一時語塞,頗為驚訝,但隨即想到這位爺平日裡的奢靡生活,於是賠笑道:“林大人不妨先欣賞一下這些寶物,若是覺得不夠,可以隨時向荀大人提出來。”林小風無奈地歎了口氣:“既然荀大人如此盛情,本官也不好直接拒絕,那就打開箱子瞧瞧吧。”
尚一維遵命解開箱子,眉飛色舞地逐一介紹箱內的寶物:“這裡有金銀珠玉,其價值遠超所列菜單;更有龍慕翡翠玉雙杯、純黑水晶參銀發簪、瑪瑙綠石墜子、送子玉觀音等稀世瑰寶,每一件起拍價都在數百兩以上,尤其是未曾記載在菜單內的一件絕世奇珍,荀大人希望能借此博得您的歡心。”
尚一維神秘兮兮地從箱中捧出一顆碩大的藍色寶石,對林小風說道:“此乃傳說中的海洋之心,珍貴無比,據說曾為太子的心頭摯愛,作為太子身邊之人,您必然知曉它的無價之寶。單憑這一顆寶石,就價值數千兩銀子,荀大人視若拱璧,如今能割愛贈予您,足以證明他對您的深厚誠意。”
林小風聽罷啞然失笑,這顆藍寶石早年在北廊廣場拍賣會上曾創下高價,實則私下已輾轉售出了五六顆,不想如今竟出現在長江邊陲之地。他強擠笑容附和道:“此物確實曾是太子的收藏珍品,價值自然難以估量,但放在我這裡實在不太合適,而且既是荀大人的心頭好,還是請他收回,換成金銀即可。至於其他的首飾珠寶,我隻喜金銀實用之物,無需贈送。”
尚一維聽聞此言,雖心中略有不滿,但表麵上仍維持笑容:“遵命,小人這就回去稟報荀大人。”待尚一維離去之後,林小風喚來了丫鬟姚紅劉縷,命令她們將珠寶箱抬至臥室。
姚紅劉縷二人瞥了一眼箱中的珠寶,嬌滴滴地詢問:“老爺有什麼吩咐?”林小風厲聲喝令:“趕緊把這箱子搬到臥房去!”二女麵露為難之色,囁嚅道:“婢子力氣有限,恐怕需要王一力幫忙才能挪動。”林小風斥責道:“大海豈能乾這種粗活?你們兩個丫頭是不是想找打?趕快搬運,彆多言!”言畢,他徑直返回了自己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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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室內,王一力被捆綁得如同異形一般,蜷縮在床榻的一角。林小風深知其魁梧體格,唯恐有反撲之險,故每日將其五花大綁,確保萬無一失。白天時稍作鬆綁,夜晚則將他鎖於柴房之中。王一力身心飽受煎熬,多次試圖卑躬屈膝求饒,但每當思及即將到來的未知羞辱與折磨,便心生惶恐不已。
王一力瞥見林小風走進內室,立刻連聲哀告:“老爺,您發發慈悲吧,放了我這個下人!我真的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此刻的林小風正悠然自得地品茗,斜睨著王一力,戲謔道:“小海,你可知道老爺我還未儘興?你是否真正明白自己如今的處境了?”
王一力麵露尷尬之色,聲音微顫地說:“小的想去方便,實在憋不住了,生怕汙穢了老爺您的床榻,請您儘快解開繩索。”林小風聞聽此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調侃道:“哎呀,原來你連如廁這種事也想在床榻上解決不成?”
就在這時,姚紅劉縷二人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珠寶箱抬進了臥室。年僅十數歲的她們,卻要肩負如此沉重的物品,幾乎耗儘全身力氣。經過半個多時辰的努力,隻聽得箱子與地麵摩擦出沉悶的“一!二!三!啊!”的聲音,“呲~”的一聲後,箱子終於艱難向前挪動了幾寸。
林小風聽到動靜走出房間,看見兩女汗流浹背、氣喘籲籲的模樣,不禁麵色微沉,訓斥道:“怎麼如此笨拙無力,一個箱子搬這麼久,以後要學會抬氣,莫要損傷了這些寶貝。”
姚紅劉縷心中滿是苦澀,強忍疼痛和疲憊,應聲道:“遵命,奴婢們這就抬起。”一番掙紮之後,兩人好不容易把箱子抬至門檻處,卻又因體力不支而停滯不前。此刻,兩女已然是筋疲力儘,幾近虛脫。
最終,在一番艱辛的拚搏之下,箱子終於被小心翼翼地搬進了室內。姚紅劉縷二人臉色蒼白,大口喘息,向林小風稟報:“老爺,已經搬好了。”林小風徑直走向床邊,猛地一推,將王一力從床上摔落下來。手腳被縛的王一力滾落在地,彈跳幾下後隻能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林小風重新躺回床榻,命令姚紅劉縷給他踩背揉肩。儘管兩女心中充滿了悲苦與身體酸痛,卻不得不服從命令。牆角的王一力,由於摔落的衝擊導致膀胱失禁,尷尬而無助地癱坐在那裡。
經曆了一陣子的按摩服務後,因姚紅不慎跌倒在床榻之上,這一幕才得以結束。此時屋內彌漫著混合著汗水和異味的氣息,林小風穿戴整齊,舒展筋骨後,吩咐兩女回房休息。兩女如釋重負,勉強起身,步履蹣跚地離開。
林小風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牆角狼狽不堪的王一力,無奈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歎息:“這間屋子現在已不宜久居,明日再找一間合適的住所。”隨後,林小風悠然走出了宅邸,隻剩下王一力在滿屋異味中無助且困頓地度過漫長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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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宅邸之外,林小風昂首望天,一派莊重威嚴的氣勢在月色中彌漫。倏忽之間,明從猶如夜之幽靈自黑暗中躍出,身影躬身貼近地麵,恭敬稽首問道:“老爺有何吩咐?”那月光如水洗過般灑在林小風深邃銳利的眼眸裡,他沉聲道:“速速去召集所有人馬到此地集合,我們將在畫舫上共議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言畢,林小風矯健地跨上駿馬,蹄聲疾烈,直奔鄱陽湖畔那艘靜靜守候的畫舫。
那畫舫如同一尊靜謐的巨獸,常年棲息於岸邊,唯有遇到重大事宜才會解開纜繩,駛向浩渺的湖心。當林小風踏上船板,步入艙內時,室內的燭火映照著每一個人緊張而期待的臉龐。其中,項協宏聞訊匆忙趕來,其步履穩健有力,靠近林小風後,虔誠發問:“老爺深夜駕臨此處,所為何事?”
林小風掃視四周,目光炯炯,回應道:“今夜有要務需與諸位共同商議,凡在此船上之人,務必按時到場,遲到者事後補聽決議。”項協宏領命,即刻著手傳喚眾人。
未幾,畫舫之內人聲漸起,儘管尚有部分人未能及時趕到,但已聚集了半數以上的力量。林小風挺拔站立,清朗嗓音回蕩在船艙之中:“今日集會,我們要討論的是一件關乎大家生死榮辱的大事件。長江府的內部形勢已然探得詳情,在最佳時機到來之際,我將親自率領眾位奔赴衙門捉拿重要罪犯。”
“捌佰、大同、來冠這三家米行背後掌控城內經濟命脈的兩大戶人家是哪兩家?”項協宏迅速翻閱隨身攜帶的筆記本,答道:“這三處米行實為吳家和郭家兩大家族賴以生存的重要產業支柱。”
“通往糧倉的秘密地道已經接近尾聲,是否應立即動手轉移糧食?”林小風嘴角揚起一抹冷峻的笑容,沉默片刻後,話語擲地有聲:“立刻行動!那些糧食乃百姓辛勤耕作所得,不容絲毫拖延。若敵人察覺並先行轉移,則損失慘重。然而此次行動必須隱秘且果斷,一旦時機成熟,不僅抄家抓人,更要雷霆出擊,無一遺漏!”
項協宏麵露憂慮:“老爺,倘若直接率隊闖入衙門,恐怕會引起衛所方麵的變故。”林小風點頭示意理解:“你說得對,衛所的力量不可忽視,我們必須摸清兵馬司與知府之間的關係後再做行動安排。你們先行做好一切準備。”
項協宏又呈上一條緊急情報:“近日呂某那裡出現嚴重危機,城中除我方勢力外,一股名為布衫教的新勢力崛起,其教主武一廣手握重兵,信徒眾多,據說已達八千之眾,並且仍在不斷擴充。雙方衝突日益加劇,呂躍峰一時不敢輕舉妄動,正待老爺您的決策。”
林小風聞聽此言,鼻孔微嗤:“布衫教?這名頭真是荒唐至極!難道不能找謝洪信去除掉武一廣?”項協宏臉上浮現出尷尬神色:“老爺,您和林桃花不在的時候,其他人很難調動謝洪信。而且駱華俊上次受謝洪信所傷,至今臥病在床,無法參與行動。”
林小風眉頭緊鎖,慍怒道:“駱華俊不行,那就另尋高明。一個江湖術士何至於如此棘手?”項協宏警示道:“老爺切莫低估武一廣的實力,他一身橫練功夫獨步江湖,刀槍不入,以一敵十不在話下。加之近來的衝突頻發,似有幕後黑手操控全局。更令人擔憂的是,呂躍峰部下的口糧皆由官府供給,這或許意味著武一廣的背後確實存在官方支持。”
林小風麵色陰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此事我已洞悉,立即將命令傳達給呂躍峰,讓他暫時按兵不動,麵對挑釁應當避而不戰。還有其他緊急事務嗎?”
此時,季老悄然來到林小風身邊,雙手捧著一方精致的小木盒,恭敬遞上:“老爺所需之物已備齊,雖然銀箔品質略遜,但在當前情況下足以應對需求。”林小風接過盒子打開一看,裡麵竟是一台縮小版的留聲機,大小僅相當於一本古籍,工藝精湛,巧奪天工。
林小風滿意地合上蓋子,又追問道:“新建屋舍工程進展如何?”季老回答:“房屋主體結構已完成,目前正處於裝修裝飾階段。”
隨著夜色愈加深沉,林小風的目光在跳躍的燭火間閃爍著智謀與決斷,一場決定命運走向的龐大布局正在無聲無息中鋪展開來。
林小風愕然地凝視著老季,回溯起自己曾在一個月前命他打造一座豪華青樓,意欲吸引城中豪商巨賈的場景。此刻聞聽旬日之間工程竟已告竣,心中不由得波瀾微起:當時所言工期需月餘,實則是鞭策工人快馬加鞭的策略,要知道即便是一般三層磚瓦樓宇,從奠基到竣工也往往需要數月光陰,更何況是一座華美繁複、內蘊匠心的青樓?
麵對林小風臉上寫滿困惑的表情,老季憨厚一笑,徐徐道出原委:“老爺誤會了,其實並非新築,乃是購得了一座廢棄已久的青樓和相鄰的一處酒館,我們僅在外觀上加以修繕裝飾,由於人手充足且工人們技藝純熟,故而工程進度超出預期。至於內部結構,則是按照您的規劃重新調整布局。”
林小風聞此一說,眉頭緊蹙,暗自責怪自己忽略了收購舊樓這一節。他即刻轉移話題,語重心長地對老季說道:“季公,你可還記得當年你那爐火純青的織機製作手藝?趁現在有空閒,能否請你抽時間造幾架織機,並教導幾個學徒?”老季略感驚訝,遲疑道:“雖說我能完成,但將這門獨門技藝傳給外人是否妥當?”林小風坦誠回應:“有何不可!不必是最先進的技術,傳統的工藝亦足以流傳。一旦技術普及,他人經營市場,我們坐享其成。待解決那些搗亂的小角色之後,在長江之畔開設多家紡織廠,產品遠銷四海八荒。”老季聽了這番話,沉吟片刻後覺得頗有道理,遂點頭答應,轉身離去準備事宜。
林小風隨後轉向周誌偉,麵帶嚴肅之色:“周大師,青樓尚未完全裝修完畢,我便托付你走遍全城選拔佳麗,青樓的運營事務就交由你全權負責。凡被接納的女子必須出於自願,如果有必要,也可從其他青樓招募,所需費用由你靈活處理。”周誌偉含笑領命,深知這是老爺對自己專業領域的高度信任與倚重。
談及青樓內部裝潢設計時,林小風眼中閃爍著異彩,這是穿越至今最讓他魂牽夢繞的一項計劃。“在這座青樓之中,我打算分割出十餘間風格迥異的大雅之室,我稱之為主題房間。各個房間各有各的主題特色,比如客人步入某一房間,就有身著短裙、頭戴貓耳飾品的侍女伺候。”說到“貓耳”二字,眾人紛紛露出不解之色,唯有周誌偉大悟讚許,擊掌叫好:“老爺真是目光如炬!這個創意實在妙極了!”
對於周誌偉如何快速領悟其中深意,林小風頗為好奇,周誌偉捋須欣然解釋:“這樣的構思就如同醉月樓中的‘水漫金山’戲劇表演一般引人入勝,女子們戴上貓耳飾物,再配上貓爪鞋履、手套甚至尾飾,她們輕移蓮步奉茶之際,此種裝扮必能令人眼前一亮,心馳神往。若能配合編排一些劇情,就如同古代傳說中的貓妖重現人間。以此為主題,不妨命名為‘貓妖茶館’!”林小風聽罷愣住,內心卻對周誌偉的才智敬佩不已:“此人果然是個天才,能夠觸類旁通,心思細膩至極!”
眾人都沉浸於周誌偉勾勒出的場景中,麵龐因激動而泛起紅潮。林小風看著大家的反應,心中不禁湧起一絲微妙的酸澀:“我恐怕是我所知最不尋常的穿越者,身邊皆為精明強乾之士,使我原本可能擁有的優越感蕩然無存。我腦中偶爾閃現的奇思妙想,總能在他們手中綻放光彩,隻怕再多言語也會瞬間被洞察。”
林小風敲了敲桌麵,打斷大家的熱烈討論:“咳咳,好了,此事暫且按下不表。等青樓完工之後,我會親自構思幾款主題房的設計,各位若有好的想法也歡迎貢獻。今日會議到此為止。”話音剛落,林小風懷抱留聲機盒疾步離席。
“老爺為何走得如此匆忙呢?”
“或許是因為過於興奮,找地方去釋放一下這份激情吧!”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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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破曉時分,林小風早早便踏足府衙,甫一現身,荀瀏便滿麵春風地迎上前去問候:“林大人,您今日可曾用過早膳了?”林小風亦以同樣熱情的口吻回應:“還未曾,不知荀大人是否備有佳肴美饌以待?”二人雖均未提及昨夜贈銀之事,但言談間卻流露出一種無需言表的默契。
聞聽林小風尚未用過早餐,荀瀏笑容滿溢道:“真是巧極,本官也尚空腹。林大人,請隨我來。”遂引領林小風步入一間清雅彆致的小廳堂,隻見桌上已擺滿了琳琅滿目的早點,儘是些清淡而珍貴的海鮮佳品,諸如鮑魚、乾貝等珍饈,無不顯現出主人的用心。
林小風神情灑脫,不拘小節,徑直落座後隨意舀起一碗海鮮粥細細品味。那勺中盛著的不僅是食物,更是一種權貴的生活象征,他眉梢微微一揚,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挑剔之色,然而很快便化作淡然一笑,徐徐吞下一口粥汁,滋味醇厚,卻又含蓄內斂。
荀瀏暗自留意到林小風這一細微表情,心中不禁略感不適:這些尋常人難得一見的山珍海味,自己尚且不能天天享用,而林小風竟還如此講究。年輕的俊俏容顏能維持多久?太子的恩寵又能長久庇護幾時?但荀瀏畢竟城府深厚,瞬息之間便恢複平靜,心中默念:今日所議重大,豈能被這等瑣碎小事擾動心境?
荀瀏關切地詢問:“林大人,這碗粥口感如何?”林小風答道:“甚好,隻是略顯寡淡。”荀瀏聽罷立刻表示歉意:“是我考慮不周詳,稍後必會令廚子再為您烹製一份更為合口味的膳食。”
林小風放下手中瓷勺,展現出豁達姿態,誠摯邀請荀瀏共享此餐:“多謝荀大人的盛情款待,何不同坐共進早餐?”荀瀏欣然接受,在林小風對麵坐下,兩人同飲粥湯,荀瀏進而說明:“飯後我們還要一同前往糧倉巡查,我將親自陪同大人前往。”
林小風手握瓷碗,看似漫不經心地摩挲著碗沿,實則內心焦灼,帶著迫切之意發問:“荀大人昨日提及的那個助我重返京城的方法,究竟有何良策?”荀瀏則表現出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回應道:“此事急不得,我們還有充裕的時間細加商討。”
然而,林小風陡然加重語氣,瓷碗重重擱在桌上,霍然起身,臉上寫滿了焦急與憂慮:“怎可不急!下官實乃如熱鍋上的螞蟻!荀大人可知城外已有數千人規模的教派勢力集結?愛國教和布衫教兩股力量並行壯大,一旦發生衝突,搶奪糧食乃至發動叛亂,你我恐難辭其咎,屆時不僅回京無望,怕是連現有職位都難以保全!”
荀瀏看著林小風這般沉不住氣,心中雖對他的急躁輕蔑了幾分,但表麵上依舊保持著安撫的姿態:“林大人切莫過度焦慮,本府自有應對之法,那些刁民翻不出什麼大浪,此刻先安心用餐為要。”
呂躍峰等人早已成為荀瀏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對此荀瀏心中有數。此時林小風雖然表麵顯得焦急萬分,但他內心深處卻慶幸自己遭貶至此地,能夠及時發現潛在危機,否則若讓呂躍峰等人無辜受累於荀瀏的算計之中,後果不堪設想。
當二人飽食之後,跨上駿馬疾馳向糧倉所在地。一路上,林小風的心境越發沉重,仿佛肩頭壓上了千斤重擔;而荀瀏則麵色如常,鎮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無論是城外的亂局還是即將到來的糧倉巡查,都似乎儘在他掌控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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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城外半途,林小風與荀瀏突遇熙攘的人群,喧囂之聲不絕於耳。林小風勒住馬匹,轉頭向荀瀏詢問:“荀大人,此處為何聚了如此多的百姓?”荀瀏略一打量眼前景象,淡然回應:“這是前次征糧不足之民受罰示眾的場景。”林小風聞聽此言,心中泛起好奇,決定駐足觀看。
兩人共乘駿馬緩步靠近人群,一位眼尖的小吏瞥見荀瀏身影,迅速趨步上前跪拜高呼:“知府大人駕到,卑職參見!”林小風目光投向人群中,隻見百姓圍成一圈,圈中立著一座木架,上麵吊掛著五名垂首不動、生死未卜的犯人;而下方則有五人枷鎖在身,麵露痛苦之色,涕淚交流,汗水如雨般滴落塵土。林小風皺眉詢問那小吏:“這些人究竟犯下了何等罪過,竟遭受這般嚴酷懲罰?”小吏諂媚一笑答道:“林大人,這些都是連續幾次未能按額完成征糧任務的鄉親,為警示他人,故當眾懲戒。”
人群中察覺知府大人的到來,百姓們紛紛回首,恭敬地跪拜:“見過知府大人!”荀瀏麵色肅穆,急切地下令眾人起身:“諸位請快快起來,不必行此大禮!”就在這時,一名衣衫破舊的小童子衝出人群,嘶啞著嗓子哭喊求情:“知府大人,我家真的已經無糧可交!懇請您開恩,救我父親脫離這苦難之地!”荀瀏見狀心生悲憫,不顧官服可能被弄臟,快速彎腰扶起孩童,關切問道:“你父親是哪一位?”
荀瀏抬頭看向木架上的人,厲聲下令:“速將這些人放下!”隨後他大步走入人群中心,卷起華貴的官袍,露出布滿補丁的褲腿,親自解救被吊之人。圍觀的民眾目睹此景,紛紛叩首為其親人朋友申冤,荀瀏連忙擺手勸止:“大家快快起來,本府已了解詳情!來人,立即把這些人都放下來!”
人群中瞬間沸騰,齊聲高呼“青天大老爺”,讚譽之情溢於言表。林小風在一旁暗自揣摩:高手之間的較量各有其法,荀瀏此舉果然深得人心。荀瀏矗立在人群中,滿臉哀痛,沉聲道:“本官來遲矣!身為長江知府,百姓尚無口糧度日,實乃本府失職也!那些喪儘天良、無視黎庶疾苦的暴吏,竟讓饑餓的百姓承受如此非人的待遇,簡直是往傷口撒鹽,連禽獸都不如!今日,本府荀瀏代這些罪人向各位父老鄉親謝罪!”說罷,他毫不猶豫取下身旁官兵佩刀,割發代首,以示自我反省和改過的決心。
周圍百姓無不為之動容,感動不已,紛紛讚揚荀瀏是一位真正為人民做主的好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