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後宮中十分熱鬨,除了王碧玉之外,其他宮嬪也陸續見駕,一時間頗有些百花爭豔的樣子。
皇後趁機推了李素梅侍寢,皇帝雖然有些不高興,但這事也在意料之中,沒給李素梅冷臉。隻是李素梅覺得普通民女都能封個從七品侍巾,自己又在皇後身邊待了一陣,滿心以為能封個正七品采女,不想隻封了八品更衣,心裡不免難過。寶林禦女近日輪流麵聖,各個都是祖宗,六尚局對這新冒出的更衣也無甚特彆優待,李素梅更加憋屈,今日挑剔飲食太少,明日抱怨衣服粗糙,和六尚局掐得不亦樂乎。
晴翠心裡藏著事,雖然夏安來報,已親眼看著他們出城,終不免做些他們沒走的噩夢,白日也無精打采。顏師傅不明就裡,還以為晴翠學累了,便說:“莊子有言:‘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學習是沒有儘頭的,也不必日日苦學。何況尚工局這幾日在後門乾活,叮叮咚咚的,也確實不適合安靜讀書。宮裡到冬至時候要賞看冰燈,下官今天來時看大花園裡工匠正澆冰雕呢,這會子約莫還在那裡鑿冰造型,很是有趣,這兩天不學了,娘子出去逛逛玩玩吧。”
晴翠見她一片好意,隻得謝了顏師傅,送她離開。梅香等人便哄著晴翠出門閒逛:“顏師傅說得有道理啊,娘子,咱們出去玩吧!”
晴翠看梅香滿臉雀躍,想想大家都是十七八的年紀,遂應道:“好,咱們出去玩。隻是剛停了雪,大約外頭還是一走一個雪窩子,你們換上靴子吧!”眾人看她有興致,都忙答應,穿得齊齊整整,簇擁著晴翠出門玩雪賞景。
花園裡冰雕形態不一,有笑臉財神、垂眸菩薩等神話人物,也有獅子、老虎、大象、駿馬等動物,亦有花籃、竹子等景物,惟妙惟肖,晴翠一行人過來時雕塑尚未完工,冰雕園裡隻有幾個小姑娘湊熱鬨看得興致勃勃,見晴翠到來,忙輕施一禮,晴翠也微笑還禮。
李素梅正和一個瘦削女子站在花籃旁邊,聽見其他宮嬪請安,稱呼“才人娘子”,下意識轉頭看去,果然是晴翠來了,她今日穿一件外紅內白大袖狐狸毛披風,衣長及地,行走間隱約可見一雙紅豔豔厚底包腿小棉靴,靴子上還鑲著五彩的寶石花。圍繞晴翠的宮女嬤嬤,雖不像典禮那日那般華麗,但衣服輕軟厚實,鞋子皮麵帶毛,一看就知道極為暖和。李素梅咬了咬唇,迎著冬日冷風,心裡有點泛酸。
晴翠與宮嬪們打過招呼,便叫她們都自行去玩,一個穿著褐色綢子棉袍的嬤嬤溫聲喚宮女:“竹香,看看這一圈的雪底下可有沒有冰,荷香、菊香,你們去亭子裡生個火盆。梅香呢?”
穿淡藍色宮裝的宮女個子高挑,發髻上紮著同色緞帶,從方才的路上跑過來:“娘子,你的朱砂可還在手上?”
晴翠抬手一看,果然細白手腕上光禿禿的:“哎呀,嬤嬤說手串大了點當心滑脫,果真弄丟了!”
那宮女笑嘻嘻伸手,掌心裡赫然是一圈朱砂手串:“我就猜著這是娘子的,幸虧我慢了一步,發現它掉在雪窩子裡了。”
李素梅定睛細看,那朱砂渾圓,顏色濃鬱有星光,中間以金珠子間隔,掛著小金魚小蓮蓬形狀的金豆子,煞是好看,李素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白玉菩薩,那是皇後剛賞的。
晴翠笑著對藍衣宮女說:“既然你撿到了,這手串就給你了。”
“那可不行,劉嬤嬤說娘子這幾日最好都戴著朱砂呢!”
“我再讓嬤嬤串個緊點的,這串你戴著吧。”晴翠將手串推到藍衣宮女手上,本就白淨的手腕襯著朱紅,越發細膩如白玉。許是嫌熱,晴翠的披風沒有扣好扣子,轉身時李素梅便看到她內裡淺杏色小襖上還壓著一副長長的珍珠紅寶石金瓔珞,頭上戴的、耳上掛的,都是一色紅寶石,隨著晴翠歪頭說話而搖搖蕩蕩,日光雪地下刺得人眼睛疼。
晴翠見此處沒甚高位分的宮嬪,便對侍女們說:“你們都玩去吧,過會兒覺得冷了咱們就回去。”
藍衣宮女哄她說:“明明該我們伺候娘子高興,哪能自己就隨便玩去了呢?”
晴翠笑道:“你們玩得開心,我看著就開心了。”
李素梅留心打量這個拉著晴翠撒嬌的藍衣宮女,鵝蛋臉柳葉眉,雖然神情嬌憨,卻因褪去了青澀而平添一股柔媚,雙眸漆黑水潤,顧盼之間婉轉多情,倒是這一群人裡最漂亮的。
看她容貌出挑,卻半點不懂藏拙,穿得厚實戴得鮮豔,站在那裡,襯得她們這幾個宮嬪都黯淡了,李素梅不免哼了一聲:“一個宮女,打扮得這麼妖嬈,也不知給誰看!”
那瘦削女子應和道:“有些人出身太低,不會管理下人,所以弄得主不主,仆不仆,不成個體統。”
平白被人罵了一頓,梅香有些委屈,見她們位份不高,便想開口回罵,晴翠怕她吃虧,忙開口道:“有些人很會擺主子的譜,到頭來還不是和自己的侍女一樣做個侍巾。”梅香轉怒為喜,又悄聲笑說道:“娘子,看她打扮,似乎是個更衣,不是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