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蒼言的計謀嗎?說出假情報讓自己露出真心?
他呆呆地望向巴耶茲,這位忠誠的奴仆微微點頭。
“你為何不告訴我?”他氣惱地質問。
“殿下,您曾囑托我不要讓您聽到任何朝中的事。”仆人老實回答。
“……他真死了?”
徐忠衡還記得自己帶著小皇帝鬥蛐蛐的場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當時可愛伶俐的公主也在一旁,不過她厭惡蟲子,躲得遠遠的,小皇帝就拿著張牙舞爪的蛐蛐嚇她,她哭得很厲害,結果大言絕帝痛罵了一頓小皇帝和他。
“死得徹徹底底,”蒼言笑道,“腦門被穿了個洞。”
“是誰乾的?你?”
“我沒那本事,不過正好當了北境的墊腳石。”蒼言說道,“我派了兩名武功高強的使者出使西朝,要求公主割地給北境,否則開戰。如今整個京城亂成一團,想必她沒有閒心應付我們,要麼倉促開戰、要麼割地自保。”
“你方才還說厭倦了殺戮。”
“是啊,”蒼言架起腳,“所以我希望她老老實實割地。”
“你要哪兩塊地?”徐忠衡突然覺得,這麼說話的自己已經成了蒼言的軍師。
“穗州和玉州。”
最北麵的兩個州,徐忠衡就在玉州。這兒地理條件並不優越,橫跨東西的平風關能攔住關外的大舉入侵。
為了展現自己的實力,徐忠衡馬上說道:“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答應你們的條件,更何況小皇帝剛駕崩,公主為樹立威信,不僅不會割地,還會立刻進攻你們,以儆效尤。”
“沒錯,我想到了。”
“你早就準備戰爭了?”徐忠衡一愣。
“除了打,我彆無他法。”
蒼言的語氣跟剛才一模一樣——除了斬草除根,我沒有彆的辦法。
“你到底在追求什麼,戰爭?殺戮?血拚?”
“我隻想活在一個公正的人間裡。”蒼言說道,“深越王,您還不明白嗎?我並非要攻城略地,而是推翻整個西王朝和其依憑建立的腐朽製度。靠血脈維係統治的時代早就該過去了,愚昧固執的統治者必須從人間消失。”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體把屋子擠得很窄。
“為何我們北境人世世代代必須居住在嚴寒之下?就因我們的祖輩是流亡者?為何您注定無法成為西朝的統治者?就因宗正寺給您標上了皇室宗親的標識?多麼荒謬可笑。我們再追根溯源,西朝憑什麼統治天下?西太祖不過是西南蜀地的一個小小太守,他靠得不是血脈,而是讓他人流血,讓反對者血流成河。”
呼呼的衣袍卷出冷氣,徐忠衡覺得大腦一時清醒、一時凍結。
“深越王,這才是現實,能者勝、羸者潰。在雪地裡待了太久,您連這個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清了?”
徐忠衡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
他告誡內心。蒼言在用花言巧語蠱惑自己!他隻是個渴望殺戮的野蠻人,和任何一個北境人沒什麼區彆,想想他曾做的事,和野獸有何差異?他現在不過是披上了文明的偽裝,無論北境的雪多麼乾淨,都洗不乾他骨子裡流淌的殘暴血脈。
又是血脈!
他給自己當頭一棒。
如此思考的自己,不就成了蒼言口中“愚昧固執”的統治者?他不愚昧、不固執!他通曉古今中外的事,被門客推崇為最開明的皇族,他絕不能和“故步自封”掛鉤。
一瞬間,他覺得蒼言看透了自己的本性。
蒼言是特意這麼說的!
他好麵子,渴望外人的美評。而蒼言抓住了這個弱點!
“深越王。”
蒼言的聲音變得虛無縹緲,一遍又一遍在他的腦中回想。
“仔細想想,如今那些沒有擁有血脈的百姓怨聲載道、同仇敵愾,您若能率領他們推翻西朝,將是名垂千古的偉人,注定被世世代代傳唱。您想史書上記載深越王篡位失敗被放逐北境,成為貽笑大方的醜角;還是建立新王朝的帝王?”
你贏了。徐忠衡覺得自己不該吸食那麼多淡古,他腦袋已經不清醒了。
你贏了……
“蒼言,”他目光筆直,好像能刺向京城,“你說,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