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沈以樂出任武當掌門不過是公主一句話的事,但具體安排下去卻有重重阻礙。鐘煙龐政有過混跡江湖的經曆,了解武者們無處安放的自傲,倘若太過強行扶持沈以樂上位,必定引起反噬,而且沈以樂究竟值不值得朝廷扶持還是未知數。
“還有什麼話就都說出來吧,彆憋在心裡。”
公主冷不丁地對湖麵低語,湖麵被冷風吹出一道道褶皺,岸邊濺出的水花拍打出輕微的動聽聲響。
鐘煙龐政下意識彆開臉龐。他和公主自始至終沒有對視過,公主卻發現他有心事,這讓他有些慌亂。
他確實對公主產生了一絲無法言說的忌憚,和扁梁圖的那場見麵揮之不去,自己仿佛是池水裡的一塊泥濘,正在黑暗的底麵翻滾沉淪。如果小皇帝是公主一手策劃,那她現在裝模作樣地尋找真凶又是為何?她可以欺騙其他人,但有必要從頭到尾把恭蓮隊都蒙在鼓裡?
他否認了這種說法,懷疑的種子卻無法遏製地紮根內心深處。
“陛下,我沒有其他事需要稟報了。”他沉穩地說道,“我現在去找沈以樂,處理一下武當的事。”
還是儘快離開這裡比較好。他頭一次產生逃亡的想法,京城的消極風氣已經影響到他的判斷,不自覺把事情往壞的方麵預想。
可公主似乎不想讓他走。
“知道我為何要統籌武林?”
“卑職不知。”他停住轉身的動作。
“龐政,”公主責備地說道,“這些年你在京城輔佐我,卻將過去的經曆忘得一乾二淨。”
他沒反應過來公主在指什麼事。
“你曾經也是浪跡江湖的一員,應該對澤氣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卑職的澤氣非常孱弱,很多事都不明白。”這句話聽上去是在反駁公主,不過都是鐘煙龐政的肺腑之言。他雖然在惡劣的底層生活中摸爬滾打,但大多憑借超出凡人的智慧和遠見贏得先機,動手動腳著實不是擅長的領域。“還望陛下明說。”
公主轉過身,厚實的裙擺晃過水麵,撫出一片漣漪。侍女跟隨著轉到她身後。
“這方麵辛學比你更加可靠,”她說道,“跟我來。”她徑直走向池邊的一座尚月亭裡,並示意鐘煙龐政坐到她對麵。“辛學馬上就到了。”
辛學要來?鐘煙龐政下意識望向庭院外,地位遭到外人攫取,讓他的胃不禁絞痛起來。他並非鄙視辛學,隻覺得那個整天研究歪門邪道的家夥不該踏入這片純淨之地,尤其想到那副邋遢頹唐的模樣,更覺得一陣惱火。
他安靜地等待辛學到來。
等待的時間過得很慢,焦躁的情緒仿佛將空氣都燒灼了,他感到全身一陣熾熱,因知識匱乏而產生的羞愧正在折磨高傲的心。他實在想不出澤氣跟現在發生的事有什麼關係。
他擁有澤氣,但並不能非常有效的使用,相反覺得很是彆扭——這是一件非常諷刺的事,都說澤氣是得到上天惠澤的人才能擁有,他本該是幸運兒,可現實是,他分明擁有澤氣卻無法嫻熟掌握,每次使出澤氣,身體都仿佛被氣息撕裂碎塊。正是如此,他對武功並沒有深入的研究,可以說是有些排斥。
他時而偷瞄公主,對方始終沒把眼神放在他身上。人們常說統治者喜歡直視他人,看得人心虛,傾蓮公主是罕見的反例,她幾乎不與他人有過多目光接觸,但總是能說出對話者的內心想法——這比傻傻的凝視更有震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