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怎麼呼喊,白夭都發不出一點聲音。
顫抖的手撫在她的臉上,陳簡默默站起身,將她背在身上,深沉的痛苦從喉嚨裡發出。他已經忘卻何時發現白夭已經被人悄悄取締,蠱雕透露過他,白瞳鳥中存在可以偽裝成人形的情鵲,他從未見過,直到很多年前的某天恍然頓悟:情鵲就是白夭。
“……呼——”
鑽心的痛苦隨著一陣吐息消散了許多。
陳簡感到莫名的輕鬆。
知道真相後的很久一段時間,他都為一個哲學性質的問題而困擾不已——
白夭究竟算死了,還是依舊活著?
情鵲擁有她的一切知識和記憶,簡直是一場活生生的忒修斯之船。他不知該如何麵對,借著統領的身份把她安排到遠離身邊的職位,可以說就是為了逃避悖論的拷問。現在,他總算不必思考太多複雜的事情。
不管是白夭還是情鵲,她們都已經死了。
陳簡微微喘息。
心中的苦悶本該消散,可為何愈發悲傷了?他的呼吸相當紊亂,幾乎帶著啜泣,笨手笨腳地踩斷擋住道路的繁茂枝葉,四處奔跑的野獸被這個外鄉人的舉動驚嚇,森林突然變得躁動不安,生活在各個高度層次的鳥兒們紛紛鳴叫,似乎是想軀乾陳簡,隱沒在綠蔭茂葉後的猴子發出猙獰的叫聲,但它們不敢向前,不敢把自己暴露在陳簡的目光下。
它們能感受到,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和生活在雲林的原住民不同,他身上散發著危險的氣息,任何越界的舉動都會遭來殺生之禍。
陳簡在世界的注視下慢慢向前。他沒有明確的方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隻想儘快走出這個該死的森林,濕漉漉的空氣很快在鼻尖留下飽滿的水珠,順著鼻翼兩側滑向臉頰。他的眼睛不禁滾出圓潤的淚珠。
他忽然想通了,自己究竟在為何事悲傷——
他和煉獄的犯人們同甘共苦,各自為對方赴湯蹈火,可最終,逃出煉獄的隻剩他一人。
獨自一人,和穿越到這個世界時一樣,他又變成了孤零零的一人。
他和白夭相依為命,在各種機緣巧合下抵達了地府,好不容易能相互為伴,最後白夭卻不幸地被判官刺傷。
判官!陳簡咬牙切齒。如果不是那家夥,白夭就不會死了。
……可再怎麼抱怨都無濟於事,難不成他再請地藏公把自己送回煉獄,為白夭報仇?
陳簡固然憤怒,但憤怒不足以支撐他再完成一次煉獄行。他已經無法承受了,隻想儘快將這場噩夢遺忘。
他長歎口氣,決心放棄幻想,把白夭安葬到廣闊的土地裡。
最現實的問題是——他到底在何處?
他抬頭,天空被高聳入雲的樹葉遮擋,陽光從中濾過,隻剩下暗沉的綠。現在應該是早晨,即便如此還是沒法判斷方向和時間,這裡的樹葉太厚實、太巨大,把陽光分割成不計取數的星星點點,好似夜空下璀璨的星。
他知道,地獄隻有紅,因為互補色的關係,估計有很長一段時間視野都會蒙上一層淡淡的綠色。
這肯定不是煉獄——煉獄絕無可能出現一丁點的綠色,四周繽紛的草木也和煉獄的畫風不同,它們看上去更柔順,更像植物,而且附近也沒有裸露的礦石。
也不像京城,京城附近沒有這樣高大而遼闊的森林。
看上去……像熱帶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