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挽著頭發從衛生間裡出來,聽身後的聲音應該是放熱水去了。
她站在拐角處好奇地問道:“不是說工作組嗎?怎麼就扯到了程副主任,又亂七八糟的說了啥啊?”
“聽不懂就對了,”李學武打量著燈光下的她,說道:“你要是能聽得懂,還能留你在那伺候局?”
“哼——”秦淮茹抱著胳膊,圈起二餅哼聲道:“我就知道你們是故意打啞謎的!”
“也不算是故意的,這事沒法說,”李學武閉上了眼睛長出了一口氣,說道:“說了你也聽不懂。”
“我是聽不懂,但我看懂了。”
秦淮茹走到他跟前,一屁股坐在了床推櫃上,捏了捏他的耳朵說道:“程副主任不太對,是吧?”
“嗬——嗬嗬嗬——”
李學武見她如此說,不由的笑了出來,睜開眼睛對她說道:“你都知道了,那他真是該死啊。”
“去你的——”秦淮茹不依道:“我在你心裡就那麼的不堪?我是傻子嗎?”
輕輕拍了李學武一下,拉著他的手問道:“程副主任真的有問題?”
“他有沒有問題不重要。”
李學武坐起身子,脫了皮鞋說道:“重要的是李主任是否認為他有問題。”
“徐主任的意思好像是……”秦淮茹遲疑了一下,蹲下身子幫他解著皮鞋帶,嘴裡問道:“程副主任管的太寬了?”
“這你都能聽得出來?”
李學武故作驚訝地打量了她一眼,微微搖頭道:“真沒想到啊,你的進步這麼快啊。”
“能不能正經說話了——”
秦淮茹眉眼帶笑地瞪了他,脫了鞋襪,又幫他找來了拖鞋。
“我就是覺得徐主任話裡有話,說的還不是他。”
“是董主任,是鋼城吧?”
她眉毛一挑,道:“我也不知道聽沒聽對,反正就覺得他是這個意思。”
“嗯,你要是站在全局的角度看這件事,就什麼都明白了。”
李學武被她拉著站起身,由著她幫忙脫了外衣和襯衫。
“這一個多月,你沒感覺到廠裡形勢的變化嗎?”
“我在招待所怎麼感受去!”
秦淮茹幫他脫了衣服,講道:“我就知道最近的廠裡有點怪,還以為是人多了呢。”
“人是有點太多了,”李學武意有所指地說道:“工人多了,生產結構和管理模式都在發生改變。”
“難免的,營城船舶和鋼城工業都在響應和消化這種改變,這其中就出現了一定的問題和漏洞。”
“然後就被程副主任給抓住了?”
秦淮茹倒是大概清楚李學武的關係網,也算是知道一些內幕。
李學武跟程開元從第一天認識起,就不怎麼來的上。
隻看今天麻將桌上提起了對方的名字便知道,這件事有點玄妙。
“他以為他抓到的是機遇。”
李學武推了秦淮茹走進衛生間,說道:“實際上他抓了個寂寞。”
“聯合工業的事?”
秦淮茹彎著腰伸手進浴缸裡試了試水溫,再想直起腰卻是不能了。
“彆鬨,一會水就涼了!”
“聽李主任的,我得扶持你一把……”
——
水沒涼,程副主任要涼了。
秦淮茹看著躺在浴缸裡閉目養神的李學武,又放了一些熱水進去。
“躺一會兒就得啊,彆睡著了。”
她叮囑了一句,便圍著浴巾走了出去,剛剛高難度的姿勢讓她的腿都有點打顫了。
李學武沒應她,這會兒腦子裡正想著事情。
老程手伸的太長了,或許李懷德支持他的這大半年讓他自以為翅膀硬了,有了根基。
當然,老李去舞蹈隊做私人指導的事也許成了他鄙夷和拿捏的把柄。
麵對工作組的進駐,麵對即將開始的管委會班子成員調整,他是想玩一波釜底抽薪,火中取栗呢。
老李在這個時候絕對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會張開獠牙,也就給了他掌握更多資源的機會。
你要說老李對他有救命之恩,這完全是扯淡,程開元不會念這個,老李也知道他不會念這個。
這就是工作上的妥協關係。
程開元有信心搬倒老李嗎?
不,他沒有,他更知道自己沒有能力接手現在的紅星廠,上麵也不會信任他。
那他是哪來的自信,突然跳出來擴張影響力,利用主管生產的職權,對鋼城和營城指手畫腳的?
不就是今天突然爆發的這件事嘛。
機關裡的普通職工不知道那兩千五百萬去了哪裡,管委會班子成員,以及相關的業務主管也不知道嗎?
這是不可能的,是五豐行拆借走了。
程開元很清楚,這件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就看係統內外怎麼分責任了。
年底了,出現這麼大的虧空,總得有個解釋吧。
五豐行主動站出來,承擔一切責任,工業係統認了,但係統內部對紅星廠,對李懷德的評估就要下降了。
拿工業的錢給五豐行做嫁衣,吃裡扒外嗎?
你要說是投資運營,那好了,沒有工業係統的批準,誰給紅星廠的資格去運營外資的?
這事沒法解釋,更沒有辦法推卸責任。
無論如何,財務審計發現了問題,這筆錢就算現在還回來了,那也是個事。
老李必須承擔責任,雖然不至於影響他在紅星廠的崗位,但也會影響到他接下來的布局。
上麵一定會充分考慮在紅星廠內部擇選一名“保險”製約李懷德,那這個時候不表現,還等啥時候?
程開元一直都在推進和幫助工作組發現這個問題,他甚至祈禱剩下的時間裡,五豐行不要還錢。
甚至是虧損,哪怕這兩千五百萬都虧掉了,對於他也是沒有什麼影響的。
因為在當初的班子會議上,他是明確反對這一拆借意見的,反而是李學武介入,景玉農支持,李懷德最後排的板。
這個案子發了,追溯會議記錄便不難發現,紅星廠確實有發展潛力,但高速發展的背後也有危機。
這幾個人就是紅星廠發展的危機,需要一個冷靜且清醒的人踩一踩刹車。
他推動這個案子被調查,被審計,同時以管委會副主任的身份,主管生產和設計工作,對分廠和各部門進行影響力滲透。
所有的動作和目標就擺在了工作組的麵前,更是做給所有班子成員看的。
未來班子的形勢必然要發生變化,他願意做第一個改變的人。
補強進來的成員一定很清楚紅星廠的問題,也一定有機會團結在他的身邊。
拿住了紅星廠的主要業務,有了更大的影響力,再得到上麵的關注和支持,得到補強成員的團結……
程開元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理由會輸。
明明是優勢在我嘛!
李懷德的那些陰謀詭計在他這裡如透明一般,師弱翁通過張士誠聯係到了他。
這麼說吧,師弱翁膽敢挑釁李學武,甚至誇大了李懷德的安排,正麵硬剛李學武,那都是有計劃的。
要孤立李懷德,又要把這池子水攪渾。
李學武一旦發現李懷德在針對他,那兩人之間的信任和默契便會出現裂痕。
程開元這個時候還不需要主動出擊,隻等虧空案發了,其他人痛打落水狗的時候,他再考慮如何處置李學武。
按照他的預想,上麵也一定有意壓一壓李懷德等人的氣勢,穩一穩紅星廠班子的格局和步子。
一定會選擇某個人,或者某幾個人對現有格局形成乾預和牽製。
從工作組考察的方向和對象來看,李學武必然會成為某個突破點,所以程開元就沒想著留他。
繼而鋼城工業和營城船舶也在他的謀劃當中。
丁自貴有意外放,謀劃鋼城工業的負責人,卻是在與李學武的溝通中失敗了。
就連退而求其次的營城船舶都沒談下來,李學武代表董文學一係根本就不撒口。
反而拋出一張汽車工業的牌,你說丁自貴能願意接?
汽車工業能跟營城船舶比嗎?
雖然都是專業廠,雖然在未來的集團版圖中都是同級彆的工業發展支柱。
但是,營城船舶是雞頭啊,紅星汽車是鳳尾啊。
丁自貴要是去了紅星汽車,以後要歸屬在鋼城工業的管理體係下,聽李學武的安排。
不用懷疑,李學武必然會去接董文學的班,董文學回京,一時也不會撒手鋼城工業負責人的位置。
就像保衛組一樣,直到李學武真正有資格,有能力拿起來的時候,他才會撒手。
這對師徒布置的鏈條沒人能破,這是陽謀。
現在丁自貴雖然對李學武很客氣,但那也是上級,是領導。
一想到以後兩人的身份互換,還要給李學武遞手本,你說他受得了受不了。
受不了怎麼辦,李懷德那邊絕對會支持董文學和李學武的,他要是不想受這個,就得另謀出路。
結果,機緣巧合之下,他就撞到程開元這裡來了。
兩人互相這麼一溝通,一拍即合。
董文學回京,李學武因為虧空的事要被處理,步子跟不上去,程開元就借此推丁自貴去鋼城接班。
師弱翁有了今年的對外接待工作經驗,下一步就是去津門拿到貿易管理中心。
到時候他真正拿住了生產管理處、聯合工業和三產,又拿到了貿易管理中心,你說紅星廠誰說的算?
嗯,想法是好的,李學武躺在浴缸裡也琢磨了他的想法和心態。
隻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他怎麼就知道五豐行一定還不上錢呢,他怎麼就知道李懷德、景玉農和他一定要背鍋呢。
——
今晚老李表現出來的態度是很誠懇的,董文學和徐斯年都到場了,再加上李學武,這是他認知中的一條線。
你說還有穀維潔?
在李懷德的認知中,徐斯年要比穀維潔更靠近董文學這一係的核心。
雙方充其量是友好的合作關係,完全達不到互為信任和依存的關鍵。
至於說薛直夫和景玉農,那就更不可能了。
薛直夫孤傲不合群,做事求穩不求快,是以李懷德才安排他去管了後勤。
再說景玉農……
其實也不用說了,她都跟李學武鬨成啥樣了!
在辦公室裡動了手,可見景玉農的脾氣有多壞,一如傳言中的那樣挑剔傲慢。
老李甚至還裝模作樣地居中調停過,可惜沒有一點作用,李學武和景玉農見麵都不說話的。
所以李懷德篤定,景玉農絕對站不到李學武的身後。
再看徐斯年,因為紅星廠變革的緣故,差點被他給流放嶺南,還是李學武出手搭救了他。
所以天然的,徐斯年要站在李學武這一邊的。
老徐做事明白,沒有一點遮掩,倒是讓李懷德放心了不少。
董文學在鋼城,徐斯年在營城,李學武在京城,他並不反感這種布局。
未來李學武去鋼城,董文學回京城,還是機關一個,下麵兩個的格局。
老李自認對董文學不薄,同李學武更是關係密切,所以他並沒有拿這一係當外人。
不至於說完全信任吧,但雙方沒有利益上的衝突。
他保這一係平步青雲,這一係支持他直上雲巔。
就算是董文學,跟他在進步節奏上也不會出現衝突,完美且默契的配合。
那你說老李對李學武有沒有防範之心?
越是信任的,越是懷疑的。
周苗苗給他打電話,老李讓她多往津門去轉轉。
轉什麼?津門有什麼好轉的。
老李不去津門,周苗苗在津門期間隻有一個作用。
現在老李讓她多去津門,就是想提升對隔壁的監視程度,更要她拉近與對方的距離。
關心親近?
抵近偵查?
老李倒是不知道,周苗苗已經提前完成任務了,偵查距離甚至貼身到負數了。
李學武倒是很理解老李的心態,同周苗苗約了個“意外”的時間,請大嫂趙雅芳往津門去了一趟。
驟然關心吳淑萍,隻會引起老李的懷疑,多看看“兒子”或者提供一些玩具是很有必要的。
但他覺得還不夠,尤其是在這關鍵時期,所以打出了一張王炸。
趙雅芳去津門探望吳淑萍,意義非凡。
這不是朋友之間的會麵,趙雅芳是李學武的嫂子,是李家的長媳,代表的是李家的態度。
在有了那個孩子以後。
並沒有跟李學武太多的“對劇本”,巧然相遇,周苗苗也確定這真是李學武的大嫂。
當她把這條消息傳遞給了老李,老李腦海裡開始排演一出大戲了。
吳淑芳是李學武大哥的同事,李學武同吳淑芳有了私情,因為孩子躲到了津門。
現在孩子都有了,或者李學武的愛人像傳言中那樣不願意生了,所以家裡接納了外麵的這個。
但估計麵子等問題,李家不放便出麵,由既是朋友,又是長媳的趙雅芳出麵來談判了……
謔、謔、謔——
老李琢磨了一下,這完全不可能是演的,畢竟演戲也不能演出一個孩子來,對吧?
而且他聽說了,那個孩子就是姓李。
彆誤會,不是他的這個李。
既然已經增進了對李學武的信任,互相掌握了一定的把柄,那接下來就是示好的過程了。
吃火鍋,打麻將,這都是手段,他是要向董文學一係表達善意。
當初支持和信任程開元完全是個錯誤,牽製和影響董文學一係也是他的誤判等等。
當然了,這隻是他要表達出來的態度,內心是怎麼想的完全不知道。
也許在老李的心裡,程開元不足為懼,董文學一係才是讓他緊張的關鍵。
現在程開元膨脹了,豬也養肥了,眼瞅著要過年了,不得殺年豬了嗎?
李懷德這麼的淡定,是對五豐行有信心嗎?
不,至少不完全是,他隻是對李學武有信心。
他完全明白李學武這個人做事的原則,絕對不是外界想象中為了名利和功勞冒進的人。
恰恰相反,李學武是比他還有苟的人,心思細膩,沒有絕對的把握不會出手的。
既然當初他介紹五豐行與紅星廠達成資本出借的協議,那就證明他有這個謀算。
珍惜名譽和資曆像珍惜羽毛的鳥兒一樣的李學武,會在這種事情上給程開元那種笨蛋留下手腳?
如果真是那樣,當初就不需要他和李學武去救他了。
可以這麼說,穀維潔提前預判了工作組要來,李懷德主動挖了一個大坑在等著程開元跳下來。
先前他已經給了程開元機會,並不想放棄牽製董文學一係的程開元,在會議室多次強調了要團結。
可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李學武揮舞著小鏟子哢嗤哢嗤地挖坑,你說他能怎麼辦?
將計就計,隻當這一次是對程開元的考驗。
通過了李學武的大坑,那李懷德不介意再推他一把,正式拿住生產工作,作為常務副主持日常工作。
可他要是掉坑裡了,那就沒辦法了,他必須得給董文學一係一個交代。
坑裡的年豬已經肥了,要怎麼殺得是人家說了算。
這頭年豬所牽扯到的豬崽子必要連根拔起,到時候又是一場盛宴,該怎麼分,今天已經說好了。
時至今日,老李也很替程開元難過,這人曾經擔任過廠長,具有一定的長遠眼光,但不多。
再有,程開元時運不濟,遇到了坑王李學武。
這小子恨不得放個屁都要崩出個坑來崴你一腳,你上趕著招惹他,這不是找倒黴呢嘛。
老李故作矜持地擺明了車馬,李學武就一定接著嗎?
李學武跟老李沒有進步的矛盾,跟老程也沒有啊,誰說對手就一定是壞的。
而且,老李是擋箭牌,老程還是推土機呢。
這兩個人,李學武一個都不想放棄。
如果老李是野狗的話,老程就是那根韁繩。
——
PS:閱讀填空題
1.請問秦淮茹從衣櫃裡找了()出來?
2.鋼城發電廠計劃()月份動工?
3.李懷德打了一張()董文學橫杠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