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製服是六六年統一更換的,上身為草綠色,下身為藏藍色,冬夏裝都一樣。
交通警查有所不同,他們可以戴白色盔式帽,穿白色上衣。
冬季可以穿黑色皮質短風衣,黃河以北地區冬季執勤還可以穿馬褲。
當然了,這都是標準著裝,工廠保衛處和機關單位保衛一般有自己的製服,樣式類同。
紅星廠保衛處的製服從一開始就沒完全跟著形勢而變化,今年更是稍稍有了幾分修改。
因為有著自己的三產工業和製衣渠道,廠保衛都有三套著裝,冬夏各一款,春秋一款。
夏天是藍色襯衫短袖搭配藍色長褲,戴藍色大簷帽,冬天是藍色長袖搭配藍色長褲,戴藍色冬棉帽,執勤配卡其色棉大衣。
春秋為藍色夾克衫上衣配藍色長褲,戴藍色大簷帽。
三季帽徽領章都是一片紅,頗像72式裝備。
這裡說的隻是常服,訓練服為黑色特勤款,限定在訓練期間以及執行特勤任務著裝。
為什麼標新立異,特立獨行,李學武是有自己考慮的。
奧地利那位藝考落榜生用實戰總結出來一個經驗,那就是製服很重要。
紅星廠在福利待遇和管理製度上與兄弟單位有著較大的不同。
單說保衛組,無論是訓練還是管理,李學武敢說拿出來可以吊打一切工廠的保衛。
當然了,他還是很謹慎的,這年月一些單位的保衛不是自己培養的,而是專業保衛。
他隻能說自己培養的保衛處高於大部分企業的保衛,所以要給一定的心理暗示。
從服裝到裝備,從管理製度到車輛塗裝,時時刻刻提醒保衛們,他們是不一樣的。
正因為不一樣,所以才對他們有了更為嚴格的要求,更刻苦的訓練和更高的管理標準。
——
“照什麼全家福啊,曬兵呢這是。”
蘇維德站在窗口,看著樓下的動靜,嘴角一撇道:“就是不知道做給誰看的。”
顧城謹慎地給人事處處長敖雨華端來了茶,一句話不敢多說地退了出去。
敖雨華也不好接蘇副主任的話,隻能端起茶杯來掩飾內心的無奈。
“敖處長,”蘇維德回過頭看向她,眉毛一挑,問道:“以前沒有這個節目吧?”
“啊,您說的是……”
敖雨華捧著茶杯抬起頭,愣了一下,這才微微搖頭說道:“哦,應該是沒有的。”
她見蘇維德已經回了座位,正目光犀利地盯著自己,隻能實話實說,沒法再裝糊塗了。
“不過保衛組換裝了。”
即便有蘇維德的壓力,可敖雨華還是解釋了一句,“應該是為了留個紀念吧。”
“不是說要公示照片嗎?”
蘇維德瞅了她一眼,順勢看向了窗外。
其實坐在他這個位置,三樓什麼都看不見,對麵的辦公樓倒是能看到,可沒用啊。
樓下依舊有聲音傳來,是保衛組綜合辦主任孫健在組織副科級以上的乾部們集合照相。
按職級和大小個,還得照顧女同誌,他忙的嗓子都喊啞了。
李學武隻站在那看著,時不時地跟彭曉力說上兩句,看樣子是彭曉力在彙報工作。
剛剛的大合照包含了各分支機構的負責人,現在要照個範圍更小的,屬於保衛組核心力量的集體照。
正在被組織照相的乾部們心裡也很清楚,領導帶著他們曬太陽,不全是為了那張照片。
可以說領導要走了,想跟大家合個影,留個念想。
但要不要想一想,領導未來辦公桌下麵會壓著這張照片,時刻盯著照片上的大家。
這是保衛組的核心,也是李學武的主力,能在這張照片上的福禍難以預料啊。
主管領導看樣子是真的跟李組長尿不到一個壺裡,未來就算有王小琴組長當家。
可是……大家夥心裡沒底是真的。
這一次董副主任和李組長相繼要離開保衛部門,那未來他們的路該怎麼走?
科級以上的都好說了,不行就調唄,反正領導看得著。
副科級及以下的乾部呢?
未來如果執行集團化管理,他們這些小蝦米就更難出頭了。
他們當然不知道樓上蘇副主任在頭疼的指桑罵槐,因為這麼多天沒有一個保衛組的乾部去找他彙報工作而心生怨懟呢。
也真是的,咋就沒有人去彙報工作呢,這多不給新來領導麵子啊。
在蘇維德想來,就算董文學和李學武把保衛組經營的鐵桶一片,也得有漏水的地方吧。
萬萬沒想到,一個點都沒有!
但凡有人來彙報,他都能順藤摸瓜,趁機瓦解李學武和董文學的勢力,打亂保衛組的布置。
“公示負責人是好事,要支持。”
蘇維德見敖雨華遲遲沒有表示,也知道這是塊硬石頭了,暫時撼動不了。
剛剛的話隻是一種試探,看看她到底有沒有鬆動的可能。
是聽說李學武在辦程開元的時候傷了她的麵子,搞下去的那個姑娘就是她的關係。
雖說李學武和敖雨華在一個部門裡任職,但就顧城所說,兩人的關係很一般。
既然現在接觸不上,就說明李學武的勢力太硬,或者說敖雨華另有靠山。
無論怎麼著,他都得把這句話圓回來。
“籌建基層紀監乾部的培訓班沒問題吧?”
蘇維德頓了頓,這才看向敖雨華說道:“千裡之堤潰於蟻穴,不得不防啊。”
“是,安排在了2月中旬。”
敖雨華介紹道:“人事這邊走專業培訓的話,還是得跟保衛組紀監科協調,您看……”
“嗯,我來說——”
蘇維德並沒有為難她,很是坦然地點點頭,說道:“加強基礎建設,必不可少。”
“那我今天聯係學校那邊。”
敖雨華在業務上並不含糊,爽快地應道:“聯合學校組織了幾個培訓班,現在就有正在進行的,我請他們組織一下教學力量。”
“可以,但最好理論與實踐相結合。”
蘇維德講道:“既要豐富基層監督力量的思想,又要武裝他們的監察技能。”
“明白,我會傳達您的要求。”
敖雨華站起身,說道:“那,如果領導您沒有其他要求的話,我這就去安排。”
“好,可以,去吧——”
蘇維德點點頭,端起茶杯作勢要喝水,完全沒有送客的意思。
待敖雨華出去了,他這才放下茶杯,目光瞥向門口,正進來的顧城與他撞了個正著。
顧城是進來收拾茶杯的,他這段日子可算是勤勉,慎言,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如果說給領導當秘書是件美差的話,那他願意跟任何人交換崗位。
本以為蘇維德隻是用他幾天做個幌子,在找到合適的秘書人選後就換了他。
可這些天下來,他絲毫沒有感覺到這位蘇副主任有挑選和考察秘書人選的意思。
咋地?相中我了啊!
他心裡這個苦啊,一點都不敢顯露出來。
就像彭曉力所說的那樣,努力保持著對紅星廠的忠誠,不偏不倚。
“敖副主任是哪年來的?”
正在看文件的蘇維德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而後再沒了聲音。
顧城心裡一顫,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蘇維德還是要對他下手了。
——
“你跟顧城怎麼回事?”
李學武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想起來什麼,對著副駕駛的彭曉力問道:“絕交了?”
“哪兒啊——”
彭曉力見領導如此問,哭笑不得地解釋道:“他跟我說,時局維艱,考驗友誼的時候到了。”
“說我們來往不便,宜轉入地下活動。”
“他有病吧——”
李學武聽著這幾句中二又狗血的話,嘴角忍不住地扯了扯,說道:“告訴他電影少看啊,腦子都看丟了。”
“神神叨叨的,我是拿他沒有辦法了。”
彭曉力回過頭,無可奈何地說道:“勸也勸了,說也說了,他就像神經病一樣。”
“領導——”他猶豫了一下,見李學武看向他,還是問出了心裡的疑惑:“您為什麼安排顧城去給蘇副主任服務啊?”
“怎麼?不可以嗎?”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就知道彭曉力會問這個,興許都憋了好些天了。
他轉頭看向了窗外,路邊的梅花開了。
“在哪個山頭就唱哪兒的歌,懂不懂?”
“可是——”彭曉力遲疑著問道:“您明明知道蘇副主任了解他的背景關係——”
“他什麼背景關係?”
李學武回過頭,看著彭曉力講道:“顧城的出身背景是經過組織審查的,沒有問題吧?那他擔任領導秘書有什麼不應該的?”
“不要擺山頭義主,更不要劃地自封,顧城之所以迷茫的像隻沒頭蒼蠅,就因為思想不成熟,認識不準確,能力不過關。”
“那您為什麼還……”
彭曉力剛想再問,卻猛地反應了過來,領導這麼說的意思。
他愣了一下,全都明白了,領導用的就是顧城的這份“不合格”。
由顧城就能反應到蘇副主任的身上,也表達了李學武最為明顯不過的態度。
什麼態度?
其一,顧城糾結於身份的變化和夾在中間的尷尬,忍不住會想給這邊傳遞消息。
李學武就是明著警告蘇維德,你單槍匹馬來到紅星廠,這裡可都是紅星廠的人。
我可以不用這些手段對付你,但我在明牌之下仍能讓你忌憚,那你是虎也得給我臥著,是龍也得給我盤著。
其二,顧城之於蘇維德來說是明牌的身份,那蘇維德之於紅星廠,之於李懷德不也是明牌的身份嗎?
擺在他麵前的顧城是個什麼狀態,他對於紅星廠管委會班子來說就是個什麼狀態。
顧城犯的這些錯誤,你蘇維德也想犯嗎?
其三,李學武把顧城擺在蘇維德的跟前,根本就沒有給對方以選擇秘書的權利。
現在蘇維德敢拒絕顧城的服務,那就是明火執仗要跟管委會班子動真格的了。
說起來,他敢做這個決定嗎?
顧城所表現出來的圈子義主,山頭傾向,劃地自封,你蘇維德也要搞嗎?
李學武這是擺了對方三道,最後給對方又留了個門,反向選擇題。
也就是說,他警告蘇維德,想要在紅星廠修成正果,那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放下偏見,放下執念,摒棄圈子義主,真正地把自己當做紅星廠的乾部來乾工作。
否則紅星廠容不下他,他就像顧城之於他一樣,時時刻刻被紅星廠惦記著踢他滾蛋。
所以,什麼時候他接納了顧城,紅星廠也就接納了他。
教育顧城的過程,也是他自我救贖的過程。
李學武擺的從來都是陽謀,對顧城也好,對蘇維德也罷,真是一套連環計。
彭曉力想到這裡,後背已經是冒了冷汗,領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布的這個局?
再想想顧城今天來給他說的事,蘇副主任要在聯合學校組建基層紀監乾部培訓班。
不用多想他也知道,但凡搞這種培訓班,都是為了行動或者彆有目的的。
最能直覺想到的便是蘇副主任要挑選合適的人員,施加他的影響力,從基層搞事情。
為什麼不用中層?
因為保衛組所有中層乾部已經用事實告訴給他了,這裡是鐵板一塊,你踢不動。
那蘇維德從基層開始培養就能踢得動了?
哎,從這一點就能看得出,蘇維德下來絕對不是為了一朝一夕的目標。
來了半個月了,都沒有下來調研的計劃,無非是想著暗度陳倉,躲避李學武的鋒芒。
同樣也包括紅星廠其他領導對他的忌憚。
以培訓班的形式打開局麵,不失為一個穩妥的好辦法,且是長時間有效的辦法。
他也是在告訴紅星廠,他蘇維德來這裡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拍拍屁股走人的。
是要在這裡乾上幾年,從基層開始培養影響力,就不怕你李學武永遠在這裡。
李學武倒是很理解他的思路,也並不忌憚和阻攔他的行動。
紅星廠不是他的,保衛組更不是。
樹挪死,人挪活,他更進一步,重要的是培養相鄰自己的乾部,不可能再往下探了。
總不能一個組長去培養保衛股長吧?
所以蘇維德要強,那就隨他去,三五年之後,也許他也有了與對方平等的地位。
到時候就頂峰再見了。
——
“我乾媽家去了嗎?”
“去了。”
“韓老師家去了嗎?”
“去了。”
……
李學武心裡盤算著,一個一個地與三弟李學才比對了今天拜年的關係。
他要上班,沒時間去拜年,便支應了遊手好閒的三弟同沈國棟一起去代他拜年了。
隻是這裡不包括顧家的親戚,那邊他得親自過去轉一圈,老三去了不方便,倒惹嫌。
“周日吧,我能休息。”
李學武想了想,對顧寧說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孩子給媽看著。”
顧寧沒說話,隻是看著懷裡的孩子,李寧還是粘她,想起來便鑽到她懷裡不出去了。
“得,今年還是我自己去。”
李學武跟顧寧自有默契,她不說話就是不想去,想去的話隻需要點頭就是了。
“不去就不去,不過你心裡不能過不去。”
他開解顧寧道:“以前的事再念念不忘就沒意思了,總不能跟他們一般見識。”
顧寧瞅了他一眼,嘴角動了動沒說話,隻是看表情不耐煩,也不願意的。
都是多嘴惹出來的,顧寧從小的性格就孤僻難相處,親戚裡難免有傳閒話說三道四的。
再有親屬的子女跟她也不親近,以前總有個比較和暗暗競爭,所以她有點小心眼。
嗯,沒錯,顧寧記仇。
小時候聽的話,受的嫌棄,她都記得呢。
“其實吧,親戚就是那麼回事,你不能因為他們限製了自己。”
李學武很理解顧寧的心情,上輩子回老家,父母電話裡千叮嚀萬囑咐的,回家彆吹牛,進步了也彆提,賺錢了更不能說。
為啥?
因為這個世界上真正希望你好的,可能隻有你爹媽。
“要不我幫你氣氣他們?”
李學武湊到了她身邊,小聲逗了她道:“我這兒還是有幾分成績能拿得出手的,你隨便吹,吹多大我都幫你兜著——”
顧寧白了他一眼,嘴角翹了翹,還是壓製著說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得,我自己去行了吧。”
李學武苦笑著站起身,從地上抄起還在鬨騰的李姝道:“走嘍,咱們回家睡覺嘍——”
一家四口從前院吃完了飯又說了會閒話,便往後院來休息,明天算是正式上班了。
路過三門的時候正見棒梗賊頭賊腦地蹲在牆角,不知道在乾什麼。
“你跟這乾啥呢?不冷啊?”
“噓——”
棒梗給他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了自己現在不方便說話。
李學武和顧寧一人抱一個孩子,看他玩鬨的模樣隻是笑了笑便往後院去了。
後院早起了爐子,進屋的時候可暖和,李寧早睡著了,等哄了李姝睡覺後,兩口子躺在炕上沒說幾句也就歇息了。
半夜裡,李學武睡的正踏實呢,就聽見一陣呼喊聲,有人敲著鐵盆大喊著什麼。
等他套了衣服跑出來的時候,卻見是棒梗搞的鬼,沒等被吵起來的鄰居們罵這倒黴孩子呢,便見光著腚的三大爺倒在了前院的院裡。
“三大爺在他家門口拉屎了!”
“大家快出來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