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都洛陽,皇宮大門緊閉。
王世充引軍而至,隔門向皇泰帝奏道元文都等密謀,欲挾持陛下投降李密。臣不敢背叛朝廷,是來討伐叛逆者也。
此時元文都聞變,早至乾陽殿中,一麵分派心腹伺候皇泰國主,一麵指揮宮衛將士,憑借宮城抵禦兵變。
正在相持之時,段達忽引本部軍自宮內而出,命令禁衛打開宮門,放鄭國公以入。
皇宮侍衛聞命驚愕,欲待不從,段達喝道我乃納言殿帥,爾等敢造反耶?
宮衛不敢違命,隻得打開宮門。王世充入內,先將守衛皆換成自己部下將士,然後引百餘勇士進入內苑,拜於紫微觀下。
楊侗遣人出於觀門問道卿等夤夜持兵入宮,欲意何為者?
王充奏道臣執兵驚駕,罪該萬死。然臣被元文都、盧楚謀相殺害,不得不為。今盧楚已伏誅,還請陛下誅斬元文都,以安將士之心。若蒙恩準,臣自願歸罪於司寇衙門。
元文都在裡麵聽見,跪倒帝前,涕泣橫流道陛下休聽王世充之言。願是他與魏國公李密不和,見陛下召魏公入朝,故起兵謀叛,與臣等何乾!
楊侗見外麵火光盈天,兵勢漸盛,忖度終不能免,便對元文都道卿可出去自見王公,向其分剖明白即是。
元文都遷延而泣,將手抱住皇泰帝雙腿,不肯起身。
楊侗終於不耐,乃命署將軍黃桃樹,執擒元文都以出。
元文都便知不幸,臨出門顧謂皇泰帝道恐臣今朝被殺,陛下亦當夕及也。
楊侗知其所說不虛,但也隻能火燒眉毛,且顧眼前,不由放聲慟哭,揮手遣之。左右觀之,無不悲憫默然。
出至紫微觀外,王世充以劍柄敲打元文都額頭詬罵,元文都隻低頭不語。王世充便令左右,牽出興教門外,亂刀斬之。並至府搜出元文諸子,一並斬首庭中。
可歎!元文都徒有擁立皇泰帝之功,及至終了,皇泰帝卻不能保其一命。
王世充行凶已畢,複回紫微觀外跪倒,參拜天子。
皇泰帝便問元文都既已伏誅,卿不退兵出宮,卻是為何?
王世充臣有驚駕之罪,若不蒙見宥,恐出此宮門,便身首異處矣。
楊侗道卿殺奸除惡,以靖朝廷,有功無罪。我今向天盟誓,絕不尋卿罪過。
王世充三拜九叩,山呼謝恩,這才引兵出宮。來日早朝,天子升殿,便詔命鄭國公王世充升任尚書左仆射,總管監督朝廷內外各項軍務重事。
王世充由此離開含嘉城,搬進尚書省官署居住,命兄王世惲為內史令,住進皇宮,侄子輩都握兵權,鎮守各地城鎮。
閃回結束。便在此時,李密班師回朝,聽聞細作詳報其事。
李密因聞元文都已死,便知自己入主朝綱美夢已被打破。隻得率軍仍回金墉駐紮,一麵休兵養馬,等待皇帝召見,見機而行。
王世充聞報瓦崗軍已回,且駐金墉,自思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於是挑選精銳二萬餘人,在通濟渠上架起三座浮橋,拉開與瓦崗軍決戰架式。
李密聞報大怒,不顧人疲馬乏,亦要決戰。乃留王伯當把守金墉城,以徐茂功把守黎陽,親領精兵以出偃師,在邙山南麓列陣。
王世充剛發宮亂,今又挑起內訌,恐怕人心不齊,就借鬼神征兆,向諸將詭說昨夜曾夢周公,命自己務必除滅瓦崗叛賊,保衛成周故都。
說罷,也不管諸將相信與否,便命在洛水岸邊修建周公祠,又召集三軍,使巫師宣揚周公之命敕令王世充討伐李密,定會立大功於世。如其不然,兵士便會全部死於瘟疫。
隻因王世充部下兵士多半是楚人,其俗最愛相信迷惑人心怪誕言詞,於是聞言大振,皆都請求作戰。
王世充心下大定,遂命就地安營下柵,並在洛水南邊列陣。
李密當時在偃師北麵山坡駐紮,因剛打敗宇文化及,且謂王世充亦是自己手下敗將,更因居高臨下,便生輕敵之心,並不急令構築壁壘工事。
當晚魏公召集眾將,商議對敵之策。
裴仁基進言王世充儘提精兵在外,洛陽城空虛,且無良將把守。可隻留一員上將於此虛張聲勢,固壘不出;明公自率精兵,直逼東都。則王世充若不還救,我就勢取之;其若回師,必致疲於奔命,且我躡之於後,定可破之。
李密搖頭道此前我已攻東都數次,而皆不能下。若依公計,一旦城不能克,反而腹背受敵,此危策也,絕計不可。
時有書吏魏徵,仗言說道我軍雖然屢勝,但前番回洛之敗,兵將損折極重,至今元氣未複。又不設府庫,將士取得戰功,不能及時賞賜,士氣亦衰。若依末職之計,不如深溝高壘,占據險要,與敵相持;待王世充糧儘而退,自後率軍追擊,方謂取勝之道。今洛陽城內乏糧,王世充無計可施,急於決戰;我軍占據興洛大倉,軍糧充足,故反其道行之,是以己長攻其所短,必勝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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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將聞此驚訝,皆都暗暗稱許。長史鄭頲是魏徵頂頭上司,見其擅自發言,心中不悅,遂駁斥道此老生常談,有何獨到之處!
魏徵亦怒道奇謀深策,豈是老生常談?悠悠蒼天,其道幽深;世人何知,隻見浮雲!
說畢拂袖離去,毫不回顧,甚是瀟灑。
畫外音魏徵字玄成,乃下曲陽縣人,初在武陽郡丞元寶藏帳下為官。大業十三年時,元寶藏起兵響應瓦崗李密,凡給李密所上奏疏及書函來往,皆都是出自魏徵手筆。李密見魏徵極有文才,於是親自召見,羅至帳下,命為書吏,此時魏徵已然三十八歲。魏徵曾獻壯大瓦崗十條計策,但李密皆都不用。又被長史鄭頲忌才壓製,故而積怨已久;今日再獻奇策,複被長史駁斥,於是憤然離帳而去。如此大才卻被任作書吏,李密心胸之窄可見一斑。
眾將見裴仁基及魏徵所言皆都不納,明白魏公心意,於是皆都請戰。李密從之,命令來日四更造飯傳餐,五鼓出營列陣,當日議決皆散。
王世充卻不待來日,當夜便派三百多名騎兵秘密進入北邙山,埋伏在山穀之中。並下命令全體將士人人飽食,戰馬草料喂足,養精蓄銳,黎明時分從正麵進襲李密山寨。
令罷,自引主力兩萬,繞至瓦崗軍之後,從山背攀至山腰,藏於山坳,俯視李密大營。安排已定,天即黎明,鄭軍三百騎鼓噪而出,皆至北山之下,呐喊搦戰。
李密未料敵軍恁快來攻,倉促出兵應戰,個個衣甲不整,鞍馬不備。勉強出營聚伍,見對麵隻有數百之眾,遂不以為意。
未料那三百餘鄭軍皆都經千挑萬選而出,個個都是亡命之徒,且臨行時皆經巫師念咒,以為鬼神附體,連戰馬也曾飲神水,道是刀槍不入。
因見魏軍皆都出營,則不待其列隊成陣,便嗚嗚怪叫,縱馬殺入,逢人亂砍。便如劈波斬浪,各自單打獨鬥,絲毫不依戰陣法度。
李密數萬大軍擠在一處,反而隻能辦得遮擋招架,對此三百勇士竟然無計可施。將近午時,三百死士堪堪殆儘,隻餘數十騎猶在東衝西撞。
王世充在山腰看得清楚,見時機已至,遂命吹號出擊。
兩萬精卒聞號頓起,居高臨下發起衝鋒。分五千兵衝向李密營地,放火焚燒軍營;其餘一萬五千兵直下山坡,殺入戰陣。
瓦崗軍本來已是精疲力竭,忽見大營起火,便都心慌;待一萬五千生力軍殺至,更是無力抵敵,於是分頭四散,各自逃生。便是有各家寨主尚能戰者,因不屑李密未與眾兄弟商議,便私自投降隋皇泰帝,因此懶於拚命,順勢皆退。
張童仁、陳智略本為隋將,此時見風使透,複又臨陣投降隋軍。
裴仁基、祖君彥等數十人死戰不退,力儘被俘。
王世充乘勝追擊,來攻偃師。李密率殘兵萬餘人逃跑,退守洛口倉。
李密逃走,偃師守將鄭頲部下暗中叛變,將主將擒執,並城池一起獻給王世充。
分駐各地守將見大勢已去,便紛紛轉向王世充投降,秦叔寶、程知節、羅士信、裴仁基、祖君彥、單雄信等名臣大將,皆在其內。
李密準備退守洛口倉城,長史邴元真暗中派人給王世充送信,勾引其軍跟蹤偷襲。李密察覺其謀,表麵若無其事,準備重操故伎,在王世充部隊半渡洛水時,予以突然襲擊。
但人算不如天算,又是由於內奸偷作手腳,王世充軍已渡過洛水,李密報警人員卻未曾發出暗號,貽誤戰機,王世充偷襲成功。
李密自感力不勝敵,帶領隨行人馬逃遁,奔向虎牢,邴元真獻洛口倉城以降王世充。
此次北邙之戰,王世充大勝,共俘降瓦崗軍十餘萬人,將領數十人。李密率殘部逃至河陽,猶企圖南阻黃河,北守太行山,東連黎陽,以圖進取。
但諸將情緒沮喪以極,認為大勢已去,難以恢複。李密進退維穀下,於是拋棄眾將,與王伯當、賈閏甫率殘部二萬人進入關中,投降唐朝。
其餘眾家寨主將帥以及州縣首領,如李公逸、裴行儼、周法明、杜才乾、徐圓朗、周文舉、王當仁、劉黑闥等,先歸王世充,後又轉投唐高祖李淵。
魏徵前往河北,暫時歸附竇建德,後隨徐世積、張善相、張亮等投降唐朝。
畫外音可歎瓦崗義軍,自李密加入之後迅速壯大,一年內便為天下群雄之首;至此亦因李密先殺恩人翟讓,後私降隋皇泰帝,又與鄭公王世充爭權奪利,迅速灰飛煙滅。成也李密,敗也李密,夫複何言!更有當初隨翟讓初創瓦崗寨之邴元真,隻因李密陰謀殺死翟讓,便對李密不滿,故在李密兵敗之際,舉大本營洛口倉以降,就而造成瓦崗軍最終瓦解。
王世充獲得決定性勝利,論功行賞,便命邴元真為滑州行台仆射,甚為厚待。濮州刺史杜才乾乃是李密舊將,於是率人到滑州,騙邴元真出城,將其襲殺,然後降唐。
瓦崗軍敗散,李密降唐,王世充儘得河南之地,由是班師還朝,向皇泰主報捷請功。楊侗此時身邊再無親信大臣可用,隻如牽線木偶一般,聽能聽他吩咐,不敢有絲毫違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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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是便依吏部奏擬,封鄭國公王世充為太尉,開府建衙,設置府中百官。朝中事務無論大小,俱都決於太尉府,朝廷隻拱手稱製,主理宗廟祭祀而已。
王世充於是開府坐堂,下令招賢。一招文才學問優秀,足以助理政務才俊;再招武藝超群,敢於衝鋒陷陣武將,三招善於審理懸疑不決之案,智謀兼備、且精熟刑律推官獄吏。
中原士子聞說太尉招賢,每日前來投函自薦或薦人者絡繹不絕,各有數百人眾。王世充一概親自考核,殷勤慰問款待,又以小恩小惠,誘買人心。
當時有識之士見其口是心非,便斷定其必懷異誌,因此真正人才不入。
王世充有次進宮侍宴,回府後大吐一場,疑是天子欲謀相害,在食物下毒所致,從此以後不再朝見皇泰帝,更即不打照麵。
其後未久,便派雲定興、段達上奏,陳述自己曆來所建大功,要求賜給衣服、朱戶、納陛、車馬、樂器、虎賁、斧鉞、弓矢、秬鬯等九錫,欲效曹操故事,發出奪權信號。
唐武德二年三月,皇泰主被迫詔拜王世充為相國,封爵鄭王,賜給九錫。
時有道士桓法嗣,自稱善解釋占卜圖書,於是求見太尉,呈上《孔子閉房記》。然後專指內中一頁圖讖,上畫一個男人,手持竹竿趕羊。
王世充問道此圖何意?
桓法嗣答道隋帝姓楊。一根竹乾為王,乃為相國尊氏。王在羊後,預示相國必當取代楊隋,當為天子也。
不等王世充再問,又出《莊子人間世》、《德充符》兩篇呈獻道此兩圖上篇談“世”,下篇談“充”,乃為相國尊諱。更謂相國順應符命,當為天下共主。
王世充聞言大喜,再拜接過圖讖,立即任命桓法嗣為諫議大夫。此後又命軍士暗中捕捉各種鳥雀,令桓法嗣將其所謂符命寫於布帛,係在鳥雀之頸,然後放飛。若有狩獵者在林中打下這種鳥雀,必進相府來獻祥瑞,也都不分老少,皆命授予官職頭銜。
段達、雲定興便集符命,送進皇宮,對皇泰主說道天命不是凡間小事,亦不可不畏。鄭王功德巍巍,才能蓋世,又天命所在,便請陛下禪讓,仿效唐堯、虞舜聖德之舉。
皇泰主怒道若我隋朝氣數未竭,則無此語;如果天意改朝換代,又談何禪讓?便使王世充進宮弑帝可也。公等皆為先帝老臣,竟出此叛逆之言,大失孤之所望!
段達等人聞聽,慚愧於心,無不流淚,再拜而出。
王世充聞報,又派人進宮,對楊侗說道今天下不寧,國需長君。便請暫時讓位於丞相,以安天下,待至天下太平無事,必還位於皇上。丞相有言,必定遵守此盟,決不違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