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9)嗎啡_碧檀記_思兔閱讀 
思兔閱讀 > 玄幻魔法 > 碧檀記 > 42(39)嗎啡

42(39)嗎啡(1 / 1)

碧檀記!

那本來就不是一個太平的時代,他國的侵略不過是對那個亂世的推波助瀾罷了。上海是時代的中心,卻又脫離於那個時代而單獨存在,這裡的男男女女習慣於用報紙了解時事的風雲變幻,可最終回過頭來,最關心的還是生意買賣、摩登潮流,以及自己的小日子,畢慶堂和譚央便是這些男男女女中的一員。

對於學西醫的醫學生來說,解剖課是一個轉折,從此邁過、由此開去便是另一番境界,是破繭成蝶的過程。

這一年十一月,初冬的晚上,畢慶堂把睡著的女兒小心的放到床上,隨即來到書房敲了敲門笑著倚在門框上,“大學士,該睡覺了,時候不早了!”伏案用功的譚央抬起頭,愁眉苦臉的合上了書,靠在碩大的椅背上,“哎,下周一就開解剖實習課了?”“嗯?”畢慶堂投去問詢的目光。“看真的死人的屍體,我,還是心裡犯嘀咕的。”譚央有些難為情的說。畢慶堂哈哈一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怕呀?怕就不要去了。”

譚央沒理他,泄了氣似的低著頭將書收好放到書包裡。畢慶堂來到對麵的沙發上坐下,笑著輕聲說,“沒什麼,有了第一次就好了,反正我是看慣了、不怕了,這世上根本就沒鬼神,你記住就是了。”譚央點了點頭,想問什麼卻欲言又止。畢慶堂狡猾的笑了,對她說,“你猜不到!”兩個人相視而笑,相處久了,有些話不用問不用說便了然於心,這便是默契了。

畢慶堂掏出香煙裝上煙嘴,慢悠悠的點上煙,輕聲說,“那一年臘月裡,我十歲,嘍囉說有筆大買賣,我父親和幾位叔叔就下山去了,我等了很久,後來趴在聚義廳的椅子上睡著了,再醒來就是大半夜了。四周黑漆漆的,嘍囉們全都回屋睡覺了,從他們住的房子走過能聽見高高低低的鼾聲,唯獨,不見我父親和幾位當家的叔叔。隱隱約約的,我能看見後山的林子裡有鬆油火把的亮,我循著羊腸小道往那邊走,都快凍僵了才走到跟前。”

“我們的父親、你表叔、陳叔、老馬,還有許二叔,他們六個人在一個大坑前,譚叔叔坐在坑邊喘著粗氣,許二叔正往坑裡潑著煤油,坑裡有好些屍體,有人的、有馬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人死了的樣子和睡著是不一樣的,死於非命,真的很難看,他們都穿著綢緞的衣服,紅的、綠的,被煤油潑濕了,鬆油火把照著,顯得特彆的鮮豔。我父親把手裡的火把扔到坑裡,騰的一下子,火就燒起來了,一向溫文爾雅的譚叔叔當時瘋了似的喊,你們都不想活了嗎?我被那情形嚇哭了,大家才發現我,譚叔叔回過身背起我,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個場景、那個味道、那種詭異的氣氛,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我連著一個月做噩夢,總是那晚的情形。經了那次,再後來走南闖北我再也沒被什麼嚇到過。”畢慶堂眯著眼,眼睛沒了焦點,想著屬於他的故事。譚央在他身邊坐下,手放到他的手上,“那是哪一年的事?”“慈禧太後死的那年。”畢慶堂不假思索的回答。“噢?一九零八年?父親說他就是那一年離開山東來到同裡的。”

一周後的一天,下了學,譚央捧著書走出校門,畢慶堂背著手站在校門口。“咦,大哥你怎麼來了?”“怎麼樣,第一次見死人,怕不怕?”兩個人相視一笑,畢慶堂伸手去拿她懷裡的書,“走吧,”說罷挽起她的手,夕陽的金黃色餘暉照到他深灰色的雙排扣西服和她黑黃格子的棉布旗袍上,出奇的舒心熨帖。

1932年國民政府為把日軍由北向南的入侵計劃改為由東向西以利長期作戰,並將國際社會的視線引向中日衝突而在上海主動發起了一場戰役。1月28日,日軍海軍陸戰隊沿上海租界占領淞滬鐵路防線,中國駐軍十九路軍堅決抵抗,一二八事變爆發。

1月31日,日本援軍抵達上海。也就在這天清晨,畢慶堂將還在睡夢中的譚央叫起來,他們抱著女兒下了樓,家裡的兩輛小汽車等在樓下。畢慶堂和陳叔帶著幾箱金條銀元坐在前麵的車上,譚央帶著女兒坐在後麵放生活用品的車裡。車燈在厚重的晨霧裡打出柱形的光,彌散在上海這個並不安寧的清晨中。

言覃蓋著鴨絨被躺在譚央的腿上,匆忙中,她手邊隻拿了一本《西醫藥理學》打發路上的時間,她不知道畢慶堂要帶著她和女兒去哪裡,大家都在議論當局不關心百姓的死活,可有這樣一個做慣了強者的強勢丈夫,她的擔心倒成了杞人憂天似的多餘了。

剛從上海出來的路上,就遇見了一排排裝著軍人的軍用卡車,戰前的公路是緊繃著的千鈞一發,一觸即發。巡邏的吉普車的將他們的車攔下來盤問,都是畢慶堂在前麵應付著,坐在譚央前排的隨從手中握著槍,絲毫不敢懈怠。車又開了一陣,路上逃難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還有一些因戰亂天災而無家可歸的災民。畢慶堂下了車,坐進了後麵譚央的車裡。

譚央看著坐在她身邊的丈夫,覺得心也跟著踏實了起來。“東西都在前麵呢,你怎麼跑到這個車裡來了?”畢慶堂筆直的坐著,右手在衣兜裡始終沒拿出來,警覺的盯著車兩邊的人群,“這無法無天的年月,災民發起狂來,搶了錢倒是其次,”說著他踢了踢座位下麵的箱子,“搶走了奶粉餅乾,囡囡吃什麼?兵荒馬亂的,金條算個屁!一家人在一起,有口吃的就行了。”

言覃在睡夢中吧唧著嘴,不識人間疾苦的酣睡,一歲半的孩子,粉雕玉琢的惹人憐愛。譚央緊握住畢慶堂的左手,下意識的將頭輕倚在他肩上。“你也睡吧,”畢慶堂在她耳邊溫柔的說,譚央點了點頭闔上眼,困倦襲來,兵荒馬亂中,她在他的肩頭沉沉睡去。

腥風血雨中棄家而去,哪管關山萬裡,他在哪裡,家就在哪裡。

醒來時已是中午,畢慶堂推醒她告訴她到了,隨後抱著女兒下了車。那是無錫城內的一處院落,乾乾淨淨的安閒立在冬日的暖陽下,那是得天獨厚的家的模樣。

3月3日,日軍宣布停戰。5月5日,中日在英、美、法、意各國調停之下簽署《淞滬停戰協定》,日軍返回戰前防區。這個局部戰爭用時不足五個月,國內一派歡騰,以為對日戰爭就這樣結束了。譚央一家再回到上海時已是五月末,由於畢慶堂在上海的勢力和斡旋,畢公館在戰爭中沒受到絲毫侵擾,簡單打掃一下就能住了。

那天晚上,譚央坐在床上翻著那本《西醫藥理學》,畢慶堂一邊脫衣服一邊對譚央絮絮的說著,“我覺得咱們囡囡真是聰明,像你啊,前兩天告訴她外麵的橫幅上寫的是‘勝利凱旋’,今天抱她出門她倒考起吳媽來了,吳媽不知道,她還有模有樣的教呢。方雅看見她也說,半年沒看到囡囡,這小丫頭越長越好看了。”譚央將書合上,輕笑,“你不過是隻聽得進這樣的話罷了,我說孩子越來越嬌慣任性,你怎麼不聽?”

畢慶堂隻是笑,也不回答,掀開被子鑽了進去,“你們學校什麼時候複課啊?”“六月中旬。”“你快叫學校多發幾本書吧,這一本西醫藥理你翻了半年,都快翻爛了。”譚央將書放到床頭櫃上,淡淡的說,“我是獨獨對這個感興趣罷了。”“噢?下次咱公館裡的人再有個頭疼腦熱的,你開藥?”

譚央不理畢慶堂的調笑,慢慢躺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我表叔是鴉片中毒死的?”畢慶堂側過臉看了譚央一眼,輕飄飄的說,“當初醫生是這麼說的,要是我沒記錯的話。”“鴉片的主要成分是嗎啡,嗎啡中毒期的表現是惡心嘔吐、麵色蒼白、四肢乏力、病人昏睡、瞳孔縮小。我親眼見過,也問過吳媽了,表叔臨終前,卻全不是這樣。”

啪的一聲,畢慶堂回身關了台燈,屋裡漆黑一片。沉默良久,畢慶堂終於開口,“西醫進入上海的時間本來就不長,醫生水平差次,難免有誤判,而你初學不久,隻會書本上的東西也未必都保準,你糾纏這些做什麼?我想你學醫學是為了解除世人的病痛,而不是聯想你自身的不愉快經曆吧?無論怎樣馮四叔是死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過好我們的日子,你過得好了,他自然能含笑九泉。”譚央想了想,歎了口氣,很是信服的說,“大哥,許你說得才是對的吧,我實不該胡思亂想。”

這一年夏天複課後,譚央忽然張羅著想學德語,畢慶堂便替她找了個德國老婦人教她德文。譚央學得極為用心,每天都學到半夜。畢慶堂問她原因,譚央說德國海德堡醫學院的知名兒科專家賽德勒先生應邀將在這個冬季訪問上海的聖約翰醫學院。學校很需要既懂德文又懂醫學的人做隨行翻譯,老師主張學生們抓住這次機會多學些東西,接觸世界最頂尖的醫學知識。

“唔?你想做那個隨行翻譯?”

“我努力爭取吧。”

“那個賽德勒先生,男的?”

“是的。”

“恩,那不許去了。”畢慶堂繃著臉,一本正經的說。

“哎呀,看你啊,那位先生都六十多歲了,你淨想些什麼啊?”譚央嗔怪著。

“好吧,他年齡大了,我不和他一般見識,你去吧。”畢慶堂翹起二郎腿,擺出了大度的模樣。



最新小说: 高武:我的細胞可以無限進化 主角雲皎月祁長瑾 我在修仙路上捅人的日子 太古豬妖,煉體大肌霸 決戰,斯柯達大陸 重生了誰還當舔狗啊 墨唐 無限直播:開局撿到小龍女 破境重來,前任仙侶的閨蜜成道侶 開局簽到十個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