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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72)心結(1 / 1)

碧檀記!

早上上班不久,譚央正在診室出診,護士過來說辦公室有人打電話找她。

譚央把聽筒放到耳邊,說了聲喂,那邊也沒出聲。幾乎憑直覺,她便知曉電話裡的人是誰了。譚央把電話線繞在指上,正不知如何是好,聽筒裡他簡短的說,“囡囡病了,昨晚一直鬨著找你,”說罷,也不等譚央反應,便輕輕撂了電話。

譚央一聽就慌了,小跑著去自己診室的隔壁,她病著的時候叫林稚菊聘了位歲數很大的兒科醫生替她出診,現在醫院病人多,她的病又剛好,也好在有這位老先生幫她了。她把剩下的病人慌忙交代給老先生,又同林稚菊打招呼說女兒病了,她要去一趟,之後火急火燎的往下跑。她心裡無比焦急,黃包車又不好叫,在街上一路小跑一路找車,待到坐上了車,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打透了。

譚央到了畢公館,推門進入女兒的臥房時,言覃正睡著,畢慶堂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孩子,一臉的疲憊,腮上的胡茬也都冒出來了。譚央見這情形,便知女兒病了不止一晚了。她來到旁邊,摸了摸言覃的額頭,輕聲問,“好像有點兒發燒。”畢慶堂並沒看她,隻低頭道,“肺炎,昨晚燒得高些。”

譚央一聽是肺炎心中就難受起來,一則心疼孩子要受一遍自己剛受過的罪,再有也是自責,覺得自己把病傳染給了女兒。她正傷心的時候,畢慶堂卻淡淡的說,“不要緊,我請了兩個外國醫生,聽肺子都說炎症不重。也是我大意了,給囡囡梳頭的傭人上周得了肺炎,我都不知道。”譚央知他這是寬她的心,強忍著眼淚坐到孩子身邊。言覃的小臉燒得有些泛紅,睡的並不安穩,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在睡夢裡還皺著眉,手裡,緊緊的攥著譚央在家時常穿的那件睡衣。譚央一看這情形,眼裡的淚就再也止不住了。

畢慶堂眼神有些渙散的看著譚央,那背影,迫近、真實。他的小妹,竟又那般的鮮活而又觸手可及來到他麵前。他微閉了眼,一霎時,緊繃已久的神經和疲憊不堪的身心全都放鬆開來,困倦襲來,他倚在孩子床鋪的一角,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卻是正午,一睜眼就看見言覃摟著譚央的脖子,母女倆貼在一起低聲說著話,他一動不動的靠在一邊,笑著看了很久,後來譚央發現他醒了,他才站起身出去。

再回來時,畢慶堂洗漱過,刮了胡子又換了身衣服,所以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好了,氣色也好了。他叫人端來飯菜,要喂言覃吃,還說自己也剛吃了飯,喊譚央下樓去吃午飯。

餐廳裡,又長又大的餐桌上隻擺了一個加了蓋的海碗,那摸樣,愣頭愣腦的,有些滑稽。譚央坐下來打開碗蓋,一股鮮香味撲麵而來。那是一碗冒著熱氣的餛飩,譚央見了倒是鬆了口氣,女兒病了,心裡急,就算排出一大桌的珍饈佳肴她也吃不下,簡單些反而好。她悶頭吃飯,最後,那一大碗餛飩竟都吃了進去。放下湯匙時,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一個碗裡的餛飩,包的陷卻大不相同,總有七八種之多。

言覃的肺炎不是特彆重,又如願以償的見到了媽媽,所以下午時,即便還發著燒,精神頭卻依舊是足的。她對譚央撒嬌說,這兩天都在房間裡呆著,想去樓下轉轉,說著,還向著譚央伸出了兩隻小手。譚央笑著把小毛毯裹在女兒身上,正要抱她時,畢慶堂卻搶先一步抱起了孩子。言覃小聲嘀咕要媽媽抱,媽媽抱。畢慶堂歎了口氣,無奈的對女兒說,“你呀,媽媽都那麼瘦了,能抱得動你嗎?”

晚間,樓下的座鐘不緊不慢的敲了十下,譚央躺在睡熟的女兒身邊,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額頭。剛走進房間的畢慶堂見狀,忙輕聲問,“怎麼樣?還燒嗎。”譚央點了點頭,“還有點兒熱,不過溫度不高,睡前剛量了體溫。”“你去睡覺,晚上我來看孩子。”譚央搖頭,“不用,我陪囡囡就行。”畢慶堂見譚央堅持,便皺著眉,毫無商量餘地的命令,“我來!你去睡覺。”

譚央一向知道他的脾氣,他若一味固執,便沒人能改他的主意,再加上自己也確實累了,就歎了口氣,站起身往外走。

畢慶堂忽然察覺到自己生硬的語氣,那樣的語氣,那不客氣的口吻就好像,就好像他們還是一家人。畢慶堂心中很不是滋味,卻也回過頭向她解釋,“小妹,我晚飯後睡了一覺,不困了。你病才好,要多休息。”譚央略點頭,接著,他又似是無心的說,“去臥房睡吧,彆去客房,”他知她一向是挑床的,頓了頓,又說,“這幾天,我睡客房。”

譚央打開臥房的門,就看見沙發桌上擺著的碗碗碟碟,碗碟裡的清粥小菜,帶著家常的素淡和親切。孩子病著,怕女兒睡覺早會積食,他們的晚飯也跟著吃的早,再加上忙了一天,這會兒看到這些,譚央便立時覺出了餓,她坐在沙發上端起了粥,溫度剛好,桌上還有個保溫桶,打開蓋子,裡麵是剝了皮的烤地瓜,還被掰成了大小剛好入口的小塊,那帶著溫度的香甜氣息撲鼻而來,叫人喉頭不禁一動。

譚央吃完這頓宵夜,身上又出了汗,白天時找黃包車,哄女兒吃藥也是出汗。她大病初愈,身體虛弱,所以總是汗多。她打算洗個澡再睡,因來得匆忙沒帶換洗衣服。譚央猶猶豫豫的拉開自己以前放衣服的大衣櫃,心裡合計著,不知能不能找出一兩件自己原來的衣服臨時穿穿。櫃門敞開後,譚央便被嚇了一跳,她的衣服早被帶走了一半,可是現在眼前這大衣櫃,又被一件件嶄新的旗袍洋裝塞得密不透風。

大略樟腦球的味道有些刺鼻,她覺得鼻頭發癢,信手拽出一件排在後麵的寶藍色掐同色綢邊的細絨旗袍,旗袍上一色到底,一絲旁的雜色與紋飾都沒有,隻是領口有一枚白色細鑽攢成的花形圓扣。這是這個冬季剛時興起來的旗袍款式,譚央病好後看過幾位時髦的太太穿過。譚央緩緩取下這件衣服,在身上比了比,衣服的尺碼比過去收了幾寸,大略是她病後瘦了的事也被交代給了裁縫吧。

拿了睡衣進裡屋,打算洗完澡睡覺。在裡屋的床頭櫃上,譚央看見一個蓋著手帕的白色小藤筐,一根毛衣針從手帕下支出來。掀開手帕的一角,下麵放著的,正是譚央離家前為畢慶堂打了一半的那件銀灰色的毛衫。

這屋裡的一切都好像固執的訴說著,這家的女主人從未走遠,或求學、或探親、或訪友,短暫的小彆後,她還要在這裡天長日久的過活。

他總說她還是他的太太,也許那並不是他無法無天、囂張跋扈。他隻是自欺欺人的狠了,竟當過去的一切都未曾發生過,而他的小妹,總有一天,還會回來……

躺在床上,周圍全是這些年聞慣了的味道,絲絲縷縷的煙草香,混著他微汗時帶著溫度的體味。她頭一挨枕頭就睡沉了,之後,竟是一宿無夢,天光大亮。

若說一對怨偶的離分是刮骨療傷,疼雖疼,卻也無病一身輕,換了個長久的康健。那麼一對感情良好的夫妻呢?除了那生生撕裂血肉的疼,他們還要像驟然致殘的人一樣,要重新適應沒有彼此的殘缺生活,去適應每一餐飯,每一夜眠,甚至於,連賴以生存的空氣都變得麵目全非,要他們重新去習慣。

兩天後的一個下午,這段時日足不出戶的畢慶堂正在大書房裡和百貨公司裡的經理會計交代生意上的事,陳叔卻進來對畢慶堂說,徐治中來了,說要拜訪他。畢慶堂聽完眼睛一瞪,不悅道,“他來做什麼?追小妹都追到我這兒來了!我正忙著,叫他請便!”

一個多小時後,百貨公司裡的經理和會計都走了一會兒了。畢慶堂無意間瞅了瞅窗外,一輛黑色小汽車紋絲不動的停在畢公館門口的大道旁,畢慶堂問陳叔,“他怎麼還沒走?”陳叔無奈搖頭,“他說您先忙著,他左右無事,在外麵等等也無妨,我看他挺客氣,也不好攆。”畢慶堂冷哼一聲,點頭道,“讓他進來,看看他葫蘆裡裝了什麼藥!”。

徐治中進屋時,畢慶堂正坐在大轉椅上,擺弄著手裡的煙。徐治中衝他笑了笑,隨即向書桌後麵的畢慶堂伸出了手,誠懇道,“畢先生,您好,許久不見了!”畢慶堂起身也伸出了右手,就當徐治中以為他要同他握手的時候,畢慶堂的手卻繞開了,徑直去書桌上拿起了打火機。他慢條斯理的點上煙,淺淺的吸了一口。

徐治中不以為杵的笑笑,收回手,退了兩步,坐在了畢慶堂斜對麵的單人沙發上。在畢慶堂吐完煙絮抬頭看他的空當兒,徐治中麵色嚴肅的直視他,誠懇的說,“畢先生,那天的事是我魯莽了,開罪先生之處,望先生海涵。”畢慶堂掃了他一眼,也沒說話,徐治中舒了口氣,聲音放緩,“另外,我確實對畢先生有些誤會,在還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時候就主觀臆斷。也因此對您言辭舉止上多有衝撞,希望畢先生不要怪罪!”

畢慶堂聽了他的話,半晌,帶著嘲諷的語氣,懶懶的問,“誤會?你誤會我什麼?”“我以為您見異思遷,傷了央央的心,之後又要坐享齊人之福,回過頭來找她挽回,”徐治中不理他的嘲諷,一本正經的回答。畢慶堂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那現在呢?不誤會了?”徐治中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是的,央央都告訴我了!”

畢慶堂一聽這話,便曉得自己落了下風——他們的事他都知道,可他們的事,他卻一直在自欺欺人的逃避。畢慶堂歎了口氣,心裡沒了底,麵上卻還是撐著,冷笑道,“對呀,所以你跑來了!我若是犯了糊塗,跌到外麵的哪個溫柔鄉裡,憑我的本事,憑我們夫婦的感情,總有和好的一天。可是如今呢?我倒給了你個天大的空子鑽,所以你心裡歡喜得很呢!”

徐治中聽了畢慶堂的話略怔了怔,麵有難色,半晌後,他再開口與畢慶堂說話時,就有了推心置腹的意味,“也許對央央而言,這個緣由更加的殘酷和無望。可對我來說,隻要您對央央的感情沒有瑕疵,那麼,您就是一個值得我尊重的人!”畢慶堂麵無表情,徐治中卻說得更加投入,“或者可以這麼說,人都有這個脾性,你愛如珍寶求之不得的東西,就最見不得彆人輕賤它,但是,如果這裡麵有了情非得已,有了夙緣作祟,那就另當彆論了。人生一世,誰都有一盤自己下不贏的棋,可是畢先生,您的這盤棋,即便輸,也輸得讓對手都為你扼腕歎息!”

畢慶堂一字不落的聽進了徐治中的話,他頗有些悲哀,這一年來,他是很想與人說說這個的,可是,僅有的兩個人,不是年歲一把了卻依舊不立事,吵吵哭哭,叫他更加的心煩意亂;就是一向沉穩老練慣了,用活了一輩子的理智去評判他,叫他無從紓解。

這一番話叫他心裡舒服了很多,就仿佛犯了大煙癮的人終於撈到了煙槍,猛吸一口,終於求得了片刻的安寧和舒展。

隻是,這說這話的人,卻是最糟糕的人選。

畢慶堂將煙在煙灰缸裡按滅,開口說話時語氣依舊冷淡,卻沒了剛剛的冷嘲熱諷,“你這次來,是有事找小妹?”徐治中搖頭,“不,聽說囡囡病了,昨天央央又給醫院裡的吳醫生打電話問肺炎的事,怕是病得不輕,我就想著,來看看囡囡。”

徐治中一口一個囡囡,這樣自己人的口氣,叫畢慶堂異常的反感,他不耐煩的揮揮手,下了逐客令,“小女不勞徐參謀長費心,您軍務繁忙,不敢留您!”

徐治中見畢慶堂忽然又變了臉,也約摸得出來症結所在,便從沙發上站起身,他站的位置剛好能看見畢公館的花園,冬季,園裡的藤椅上覆著一層的殘雪。怔忡良久,他忽然指著外麵的藤椅開口道,“那年我們中學畢業,一起來你家看囡囡。央央當時剛做了母親,那樣的幸福滿足,我卻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百般不甘的逮住她,就在那裡問她,如果,如果我在你結婚前追求你,如果我在畢先生之前出現在你的生命中,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說到這裡,徐治中把聲音放低,自言自語一般,“我以為她會笑我幼稚,會嚴肅的對我說這世上根本沒有如果。可是,她卻微微笑了,告訴我,結果肯定還是一樣。因為她確定,這世上絕對不會出現第二個人,跟她毫無血緣關係,卻叫她那樣無條件的信任與依靠。因為你,她舉目無親的時候也不會覺得自己身世堪憐;因為你,她覺得上海灘這個光怪陸離的花花世界都是溫柔可親的。她最後還反問我,即便沒有人定義過到底什麼是愛情,但是,若這都不是,那這世上還會有愛情嗎?”

“畢先生,我聽了央央的話便知道了,單就她對你的感情上來講,我是沒有機會的。但,我也會有私心,我以為央央這樣愛你,可你未必是個值得的人。所以,當湘凝寫信告訴我你們離婚了,你做了對不起央央的事時,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人渣,竟辜負了央央!央央年紀輕看錯了人,但總有幡然醒悟的時候。然而,我又錯了。”

“所以知道真相後,我很猶豫,我本希望自己的歸來能為婚姻失敗的央央重新定義她以為的愛情,可是這樣的真相叫我明白了,那是癡人說夢啊!就在我舉棋不定的時候,央央病了。我不知道同為男人,畢先生愛上一個女人時最深切的體悟是什麼,但是就我而言,那就是一種心疼,就是她咳嗽的時候我連氣都不會喘的心疼。所以,在她病得最重的時候,我和她說,後半輩子和我一起過吧,咱們老友做伴,旁的我都不介意,你也不要去在乎!你最愛《隨園詩話》,那是你在父親案頭讀的最多的書,即便去德國留學時都帶著,你說那是你少年時的家,那麼,今後的幾十年我就為你通讀這本書,再給你個隨園,給你個家,好不好?”

說到這裡,徐治中看著畢慶堂,發自肺腑的說,“畢先生,我想你飽經世事,是個精明冷靜的人,隻是,你每每遇到央央便會失了理智失了成算,對她動情是這樣,與她結婚是這樣,眼睜睜看她離開時,還是這樣。我希望先生能夠靜下心來想一想,你覺得以你們之間的這些活生生的人命,以央央的性格為人,你們真的還能再團聚嗎?你們維持這個狀態,一年,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畢先生,你有女兒有人脈,有地位有買賣,你是個男人,即便一無所有也總要強些!可是央央呢?在這個世道上一個孤身的女人獨自過活,她會老會病的啊!二十年後的她會是一個怎樣的處境,你有沒有為她想過?我不敢奢求太多,我與央央隻要比最要好的朋友更親密一些,比最普通的夫妻稍疏離一些,我便滿足了。”

說罷,徐治中便轉身往出走,剛走出門口的時候,就聽見屋裡畢慶堂用很小的聲音說,“囡囡在樓上,樓梯右麵的第三個房間。”

徐治中走近囡囡房間的時候,譚央正在拿著一本書給女兒講故事。徐治中把一個包著玻璃紙的洋娃娃放到言覃的枕邊,接著問了譚央孩子的病情如何。他走之前,言覃忽然問,“叔叔,你是媽媽醫院的醫生嗎?”徐治中笑著搖頭,“囡囡啊,醫生不穿我這樣的衣服,我是你媽媽的朋友!”

言覃聽了他的話,將枕邊的洋娃娃狠狠的扔到了地上,然後委屈的抱緊譚央,一聲不吭。徐治中笑著撿起腳邊的洋娃娃,將它謹慎的放到櫃子上,其他的洋娃娃擺在了一起……

言覃退了燒後又咳了幾天,等孩子完全康複,譚央離開畢公館的時候,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

林稚菊在醫院裡看見來上班的譚央時,同她在走廊裡簡單說了說醫院這些天的情況,就在譚央打開門要進辦公室的時候,林稚菊無意間說了句,“我們本都擔心,你病才好又要去照料女兒,怕你吃不消,沒想到,你人倒是胖了,氣色也好了!”

譚央在辦公桌上看見了一張便條,徐治中在公文紙上倉促的寫了句,“要事離滬,急赴南京,歸期不定,央央勿念。”

譚央晚上下班在大街上聽見報童的叫賣才知道,幾天前,也就是1936年12月12日,發生了一件震驚中外的大事——東北軍與西北軍的領袖於西安兵諫剿總司令蔣委員長,史稱“西安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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