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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74)分歧(1 / 1)

碧檀記!

一九三六年夏秋之交,華北大水災,嚴冬,部分災民湧入上海,衣食無著,又適逢肺炎大流行,染病者無數,來不及醫治的老弱者橫屍街頭,慘狀頗甚。

譚央的醫院在能力範圍內收治了一些重症的災民,病房緊張之際,醫院旁邊的一幢小樓恰巧向外賣,倒解了燃眉之急。醫生雖也多聘了兩個,卻依舊忙得腳不沾地。

徐治中也忙,可他無論忙到幾時,都會來譚央的醫院,獨自呆在譚央的辦公室,等她忙完醫院的事,晚上送她回家。譚央勸他不要每天來,太辛苦。他卻稀鬆平常的說,相比之下,整整一天見不到,更辛苦些。

這天傍晚,譚央走進辦公室,看見占據她大半個茶幾的新月形淺色木茶盤時,倒是愣住了。徐治中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拿起鑷子在茶洗裡取出茶杯,“抱歉的很,雀占鳩巢了!”譚央盯著徐治中拿出的吊鐘杯,輕聲說,“功夫茶?我同裡老家有好幾套茶具,父親在世時,很迷這個。”徐治中點頭,“我以前隻單是喜歡罷了,在黃埔軍校讀書時,一個同學是潮汕人,便正兒八經的學了兩手。”

冒著熱氣的茶水淋在茶具上,發出微不可聞的細小聲響,這熟悉的情景叫譚央有些恍惚了,歲月倒流,她又想起了同裡古鎮,想起了在父親身邊的那些日子,那般的恬淡、安寧。她輕輕歎了口氣,“其實,我也喜歡,隻是,我是最怕麻煩的,這些年來,許多喜好也都連帶著荒廢了。”

徐治中抬頭的望了她一眼,“不要緊,我不怕麻煩,”說著,他笑了,“我這人有些拗,真心喜愛的東西,就不知道什麼是麻煩什麼是辛苦,就會樂在其中,我叔父因此總是擔心我,怕我如此自得其樂,會傻樂傻樂的獨個過一輩子,他還斷言,這世上絕沒哪個姑娘會與我玩到一塊兒!”他將聞香杯放到譚央跟前,又笑問,“你從前也沒想到吧?咱們倆是能玩到一起去的!”

譚央拿起聞香杯,那略微燙手的溫度和沁人心脾的茶香舒緩下了一天的疲憊與緊張,她低下頭自顧自的說,“剛上敬業中學的那個期末,考完試後你們全都跑出去玩,隻我留在教室被老師逮住發作業本,發到你的座位上時,看見你桌上攤了兩本書,蔡襄的《茶錄》和許次紓的《茶疏》,那兩本書我同裡的家中也有,父親品茶前總會揀出幾頁叫我讀。我當時就覺得,咱們兩個大概是習性相近的,所以便覺得可惜了,”說到這裡,譚央無奈的笑了,“可惜你不是湘凝!”

譚央說到第一個可惜時,徐治中忽然抬起頭,眼睛一亮,把話全聽完後,他稍有些失望,卻也釋然一笑,“我又何嘗不這麼想?當時你和湘凝坐在第一排,天熱的時候,湘凝趴在桌上睡覺,你就一麵看書,一麵用個硬紙板給她扇風,我當時就想,我怎麼就不是湘凝呢?”

“對了,這兩天有沒有看到趙綾?”喝茶的間隙,徐治中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譚央搖搖頭,“上個周一她家老二發燒,她早上去學校前把孩子撇到我這裡打針吃藥,晚上下課時來接的,之後就再沒看見,她總是很忙!”徐治中聽罷牽強一笑,“認識你這個小兒科醫生,真是好啊!”

幾天後的一個清晨,為趙綾照顧小孩的老娘姨又背又牽的帶著三個孩子,在醫院門口堵住了來上班的譚央,老娘姨驚慌失措的拽著譚央的衣袖,叫著,“不得了,不得了了,先生太太兩天兩夜沒回家了,連聲招呼都沒打呀。今天一大早又闖進來一大幫人,把家裡翻得個底朝天,譚小姐,你看,這可怎麼好啊?”

譚央一聽她的話也嚇得不輕,把娘姨和幾個孩子送到她的公寓後,便想方設法的找門路打聽趙綾夫婦的情況,奔波一天也一無所獲,晚間的時候,她從醫院的保險箱裡取出來兩個金條。接下來的幾天,她托常在醫院給孩子看病的官員太太引薦,輾轉的找到了位在警察廳有些實權的小處長,那位肥頭大耳的處長看著桌上黃澄澄的金條,便勉為其難的答應會給打聽,之後便又沒了消息。

趙綾和李赫在上海都沒有近親了,看著眼前漸次矮半頭的三個男孩子,她便更覺得找回他們夫婦是自己責無旁貸的分內之事。因那位老娘姨隻白天看顧孩子,所以奔波了一天的譚央晚上還要照料幾個頑皮的男童,筋疲力儘,心力憔悴。

因左右都打探不來消息,心煩意亂之際,在辦公室坐立不安的譚央便昏頭漲腦的拎起電話撥了號碼,轉圈的號碼盤,每撥一個數字又要不緊不慢的滑回原位,一口氣撥了三個數字,隻剩最後一個數字時,呆望著慢吞吞的號碼盤,譚央頓時清醒過來。她負氣一般的扔下話筒,她恨自己不爭氣,困苦無助之際,竟還是最先想到他!

因那位警察局的李處長總是對她避而不見,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譚央就守在了李處長的家門口。這個冬天特彆冷,等在外麵的譚央沒一會兒就凍得手腳酸痛。待到李處長出門時,看見譚央在牆邊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倒也起了惻隱之心,他走到譚央的身邊,悄聲說,“譚小姐,你的朋友和我們警察局沒關係,是軍統抓的人,抓到後直接押到了軍隊裡,那裡戒備森嚴,你若是在郊區的軍隊駐地有人的話,不妨去打聽打聽。”

譚央聽到李處長的話便呆立在那裡,回過神兒來的時候,李處長坐的汽車,已經開遠了。

譚央到了軍隊駐地時,徐治中正在開會。她站在會議室的門口等著徐治中,大門打開後,陸陸續續走出幾個軍官,徐治中坐在大書桌的後麵,心事重重的低頭看著文件,後出來的一位軍官因見過譚央,便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譚小姐。徐治中聽到這三個字,猛的抬起頭,見到譚央便麵露喜色,他三步並兩步的走到譚央麵前,笑著說,“央央,你怎麼來了?你想來,打電話告訴我一聲,我叫人去接你!”譚央點了點頭,“本沒打算來,臨時起意!”

屋中隻有他們兩個人時,譚央將門關嚴,來到徐治中對麵輕聲問,“綾姐他們夫婦被關在你這裡了,對嗎?”徐治中聞言,一臉溫和的笑頓時僵住了,他直視著譚央,眼神卻不知不覺的黯淡下來,過了好久,他異常艱難的微微點了點頭。譚央難以置信的看著徐治中,壓低聲音,激動的問,“你明知我這些天找他們都要找瘋了,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徐治中低下頭,長歎了口氣,靜默良久才又開口,“央央,我有個冠冕的理由,因為這事情是機密不能輕易說出去。可是,我不想用這個理由搪塞你,實際上,我是怕。我知道你們的交情,所以,我不敢直麵此時此刻,我很怕拒絕你,很怕叫你失望。”

譚央望著他,大惑不解的問,“我來的一路都在想,這也許不是真的,你們抓他們乾什麼?若是從前,倒也說得通。可是現在不是要國共合作嗎?外麵的報紙成篇成篇的文章說的都是這個啊!”

徐治中神色凝重的搖了搖頭,“報紙上的實事,有三成真話就不錯了。國共合作、共同抗日,這不僅是西安兵諫所迫,更是形勢所逼,否則,亡國滅種的千古罪名不是哪黨哪派能扛得起來的!可是合作之後,抗日之後呢?我不知延安那邊是怎麼想的,可我們這邊是有顧慮的,我們怕這一仗,贏了日本人卻輸了黨國!所以,一起打仗之前,總要解決一些眼皮底下的激進分子,除一除隱患!”

譚央一聽這話,就慌了,“什麼意思?你們抓他們要怎樣?”徐治中無奈的歎了口氣,“還能怎樣?這麼機密的抓了人?自然是不能活著放人的。”譚央呆望著徐治中半晌,隨即微微閉上眼,倚在靠背上哭了起來。徐治中看譚央這樣便怔住了,隨即他連忙背過身去,一動不動的看向窗外。

他曾一度以為,譚央與他在一起,便會安寧幸福的過一生,他不會叫她傷心,不會讓她因他的緣故而掉一滴眼淚。可他,還是太高看自己了,在這個一片硝煙的世界裡,連自己生死都無法預料的人,還要奢談給彆人幸福嗎?

過了很久,譚央漸漸收住了眼淚,她拿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忐忑,又小心翼翼的開口道,“治中,你,能不能……”譚央一向以來自矜剛強,所以她這樣低聲下氣的央求,讓徐治中的心也隨之死命一沉,他不敢聽下去,粗暴的打斷道,“不能!央央,我不能!趙小姐有她的追求與理想,我也有我的,作為一個軍人,我不能背棄自己的忠誠與操守!這是我徐治中為人的底線!趙小姐為了她的主義而死,就像我為了保衛國土而死一樣,我們都是死得其所!”

譚央淚眼模糊的哽咽道,“你們都有你們自己的理想,隻我沒有!我就是個普通人!但是,作為醫生,我隻知道生命是寶貴的,不會再有第二次;作為母親,我隻知道孩子那麼小,是不能沒有父母的!”徐治中艱難的搖頭,“央央,不要再說了,我們都說不贏對方,而我,真的無能為力。”

譚央擦乾了眼淚,無比絕望的站起身,向門口走去,徐治中卻一直背對著她,沒能回頭。開門離去前,譚央忽然問,“能不能叫我帶著孩子們見一見綾姐他們?”徐治中卻歎道,“何苦呢?徒增傷感!”

兩天後的一個清晨,東方破曉,那稀薄的晨曦照在空曠的訓練場上,一片昏暗,寒冬的早晨,極冷。隻穿一件白色襯衫的徐治中在鐵杆上做著引體向上,在冷風中滿頭的大汗淋漓。李副官離很遠看見徐治中便急忙跑過來,“參謀長,你怎麼這麼早跑到這兒來了?”

徐治中一鬆勁兒,撒手從杆上躍了下來,擦了擦臉上的汗,低聲說,“睡不著,運動運動!”李副官一聽這話就壞笑起來,“參謀長,快,把譚小姐娶回家吧,你和她運動,就睡得著覺了!”徐治中聞言猛的回過頭,凶神惡煞的盯著李副官,李副官一見這情形,腿肚子立馬轉了筋,哆哆嗦嗦說,“參謀長,我,我這說葷話的臭毛病,我一定改!”

當李副官以為徐治中要大為光火的時候,徐治中卻忽然泄了氣一樣的低下頭,拽下鐵杆上搭的外衣扭頭走了,李副官見狀連忙關切的問,“參謀長,到底怎麼了,您這幾天一直不對勁,也不去醫院找譚小姐。”徐治中想了想,心煩意亂道,“我們倆,有些分歧。”

李副官擺出一副原來如此,難怪難怪的表情,熱心的與他排解,“嗨,小情侶鬨鬨彆扭,都是正常的。可是參謀長,你自己在這裡難受生悶氣,就有些不高明了!你要去見她,同她說軟話,哄她開心。你是男人,臉皮厚些就沒事了!”徐治中站在原地不吭聲,李副官便趁熱打鐵的說,“參謀長,買點兒東西,專程給她送去!今年上海冷,太太小姐們都穿裘皮大衣,隻譚小姐沒有,出來進去都是那件羊毛大衣。您去給她買一件。”

徐治中皺著眉,不耐煩的說,“央央不喜歡這些。”李副官卻堅持道,“參謀長,你們若是普通朋友,送些書書本本的倒也好,可你們是打算結婚的男女朋友啊,要奔著一輩子努力的,這衣食住行的都要顧慮到。你們吵著架呢,你要找由子去見她,有什麼比數九天裡送件禦寒的衣服還貼心還理直氣壯的呢?”

徐治中聽了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好,我就當是病急亂投醫,且聽你一次,咱們這就進城買東西!”說著,徐治中跑了起來,還焦急的催促,“快走!現在去!叫上林副官,我沒買過女人衣服,要他一起出出主意!”李副官哭笑不得的追上去,“姓林的那個呆子哪懂得女人的東西,而且參謀長啊,你不用這麼急,現在百貨公司還沒開門呢!”

上午時分,汽車在醫院門口前還沒停穩,徐治中就抓起紙盒子急急忙忙的下了車,在車裡看見他小跑著進了醫院,李副官笑著小聲嘀咕,“你說咱們參謀長說軟話哄人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以後娶了譚小姐做太太,會不會動不動的跪床板?”林副官冷冷的橫了他一眼,“少說這些沒用的,你不知道參謀長想抽你的嘴很久了嗎!”

李副官一聽他的話急了,兩個人在車裡你來我往的頂了幾句,正說著,就看見徐治中拎著盒子從醫院裡失魂落魄的走出來,坐進車裡,一聲不吭。李副官見狀,秉性難改的湊過去問,“參謀長,怎麼?譚小姐還生著氣不肯理你?”徐治中將紙盒小心放在一邊,“不是,她和吳醫生帶著藥去街上為災民治病,不在醫院。”李副官笑道,“那不要緊,咱們晚間再來!”

徐治中苦笑道,“算了,回去吧。”過了好半天,他才無比憋悶的自語道,“她為了救那些素不相識的人的命而整日奔波,而我呢,卻要對我們共同的老師的死袖手旁觀。我忽然覺得,其實我和畢先生沒有本質上的區彆,隻不過,我更有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

徐治中的話叫車裡頓時安靜了下來,片刻後,一向寡言的林副官竟然開了腔,“參謀長,這不怪任何人!這一切都歸罪於這個時代,在這樣一個戰亂頻仍的國度,在這個混亂的世道裡,誰能保證自己永遠活得乾乾淨淨,手上不沾血?彆說您,隻怕來日的譚小姐都不能幸免。”徐治中望向車窗外,無奈道,“生不逢時,總是差在時機,老天爺對我,太苛刻了!”

由於許多天沒見到父母,幾個孩子漸漸開始鬨人了,夜晚的時候,最小的老三怎麼也不睡,摟著譚央的脖子哭著喊,“小姨,小姨,我要媽媽!”譚央也陪著孩子一起哭,兩個大一點的孩子見狀也湊過來倚著譚央抹起眼淚。

孩子們睡著後,譚央看著他們熟睡的樣子,那麼純真安寧,忽然有了勇氣與決心,她披上大衣出了門,在街角的電話間,撥通了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

“喂,是陳叔嗎?我是譚央,畢老板他在家嗎?讓他聽電話好嗎?”

“少夫人啊?少爺最近忙得很,幾天都沒回家了。您彆急,他回來我就叫他去找你!”

第二日的傍晚,譚央從醫院回來便急急的往家趕,冬日的街上寒風呼嘯,行人稀疏,路燈把光禿禿的樹影打到臨街的牆上,那般的蕭索淒清。譚央忽的想起十多年前,就是在這條街上,趙綾穿著旗袍高跟鞋,領妹妹一樣的牽著一身學生打扮的譚央,送她回家,也是這樣的冬天,天寒地凍的,隻有綾姐的手,出奇的溫暖。她還會給她吃糖,並告訴譚央,嘴裡甜心中便會開心,身上也就暖和了。

譚央想著,眼眶便濕了,她裹緊了身上的大衣,低著頭向家中走去,一任苦澀的淚隨風灑在這條十年前還甜絲絲的街道上。

譚央在家附近的雜貨鋪買了許多糖果回家分給孩子們吃。晚間,譚央將孩子們哄睡後枯坐在客廳發呆,時間不知不覺的過去,譚央回過神兒時再看桌上的座鐘,已經十一點多了,她站起身正打算去睡覺,就聽見一陣敲門聲,不高不低卻頗為急促。

譚央孤身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在家,這個時候的來訪叫譚央很有些心慌。她小心翼翼的來到門前,手扶著門把手猶豫著。而敲門的人卻很體貼的沒有繼續敲下去,半分鐘後,就像知道譚央已經站在門口了一樣,門外的人貼著門說了聲,“小妹,開門,是我!”

譚央連忙打開門,穿著黑色大衣戴著禮帽的畢慶堂站在門口,急切卻帶著命令的語氣說,“小妹,快,帶著孩子,和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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