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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76)裘衣(1 / 1)

碧檀記!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譚央在家中時聽見敲門聲,打開門後,陳叔隻與她打了聲招呼便叫人抬了個大行李箱進屋。“陳叔,這是?”“少夫人,您冬天時的衣服還放在家裡,少爺叫我給您送來。”

陳叔走後,譚央打開行李箱,裡麵是一件件摞起來的裘皮大衣,從他們結婚那一年開始,每一年她生日,他都會送一件裘皮大衣給她,隻這個冬天例外,因為他們已經不在一起了。

因這麼貴重的衣服放在行李箱裡終究不像話,第二天譚央找來一個樟木箱子,把裘皮大衣一件件的疊好放進去。畢慶堂在買女人東西方麵極為在行,甚至於比譚央自己都在行。因此每一件大衣的顏色與樣式都不同,既合著譚央簡單大方的口味,又緊握住當年流行的精要。每一年春節,隨著畢慶堂去那些社交場合,譚央身上翻著花變的裘皮大衣不知攬回了多少太太小姐豔慕的目光。

可是平日裡,這些衣服譚央卻從來不穿,畢慶堂問她,她便說不大喜歡,又問原因,她笑著回答,穿起來臃腫,像熊。畢慶堂捏她的鼻子,佯怒道,“這滿世界裡,隻你這樣挑剔!”說到這裡,他忽而得意的笑了,接著說,“所幸,這滿世界裡,也隻我應付得來。好,你等著,一年一件,買到你八十歲,總能叫我翻出一件不像熊皮的衣服!”

沉浸在往事中的譚央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樣一樁樁一件件,刻在每一個日常的角落,她真不知自己要付出多少的努力,經曆多少的光陰才能真的心平氣和的麵對他以及他們之間的愛恨過往。

她將衣服逐一拿出來放到樟木箱子裡,到底層的時候,忽然愣住了。在行李箱最下麵的是一個大大的紙盒子,譚央把盒子拿出來放到地上,緩緩掀開盒蓋,裡麵是一件雪白的大衣,極短極密的貂毛,拎在手中輕輕軟軟,衣服按照風衣的樣式裁剪出來,長度及膝,大翻領,腰間還係著腰帶。譚央躑躅良久,才猶猶豫豫的把衣服套在身上。大小剛好,這樣新穎的樣式穿在身上,顯得人尤為修長秀美,不仔細看都很難發現這是一件裘皮衣服。

譚央看著穿衣鏡裡的自己,下意識的把手插到大衣兜裡,卻從裡麵掏出了一塊綠色的方形小紗巾和一張紙,方巾上有許多貓的圖案,紙上是畢慶堂的字,一板一眼寫著——囡囡挑的紗巾。譚央將紗巾係在脖子上,看著鏡中的自己,心中五味雜陳,緩緩合上了眼。

因臥房裡地方小,譚央就把樟木箱子放到了書房裡。一日黃昏,徐治中來譚央這裡,看見書桌邊的樟木箱子便大聲笑問,“央央,你又得了什麼字畫古籍,如此私藏,也不拿來與我看看!”在廚房燒水沏茶的譚央,蹙著眉想了半天,“隻是上周買了幾冊清初的話本,蓋著藏書樓的章,說是珍本,也不知真假,正要給你瞧瞧!”

徐治中饒有興趣的打開樟木箱子,麵對著裡麵滿滿一箱的裘皮大衣,他頓時愣在了原地……

這個晚間,徐治中敲開了對麵李副官的房門,將一個紙盒子塞到了李副官的懷裡。李副官仔細端詳了端詳,不解的問,“這不是買給譚小姐的裘皮大衣嗎”徐治中點頭道,“是,給你了,拿回去送你家裡的老婆吧。”李副官聞言便不好意思的笑了,“參謀長,真是,這怎麼好。咱們三個都不大會買,挑了那麼久,最後沒法子,隻揀了最貴的買,”說著,他又自說自話道,“這麼貴的東西按說是好的,這譚小姐都不要,可見她是真不喜歡這裘皮的東西了。”徐治中靠在門框上歎了口氣,“哎,不管喜不喜歡,她大概這一輩子都不會穿了!”

原來這就是他兒時從叔父那裡學來的唐詩。幾千年前,元稹說,曾經滄海,除卻巫山。隻可惜,她是他的山,他卻不是她的。她的山水已過一程,他一路跌跌撞撞的追將出去,不知能不能趕上最後那一抹雲霞。

譚央和徐治中蹲在一個放字畫的大缸前,一件一件的把裡麵的卷軸拿出來看,在他們後麵站了個穿長褂的老人,帶著瓜皮小帽,花白的枯發散在肩上,小且圓的眼鏡夾在鼻梁中間。這老頭,渾身上下散著一股前朝遺老的酸餿氣,他扁著嘴,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若不是世道變了,家道敗了,我是不打算賣這些寶貝的,亂世裡,這不值錢,若是太平起來呀……”

譚央又打開一幅字,一看落款便眼前一亮,她捅了捅徐治中,望著湊過來的徐治中,譚央用極輕的聲音對他做著口型,“是真的嗎?”徐治中見她一副小學生般的緊張與虔誠,不禁笑著賣起了關子,“你覺得呢?”譚央把字拿近,認認真真的看了半晌,複又抬起頭鄭重其事點頭道,“我覺得是!”徐治中笑著將那幅字拿過來仔細看了看,之後帶著嘉許的目光看著譚央,讚道,“嗯,孺子可教也!”譚央聽罷開心極了,慌忙把字細細卷起來,放到懷裡。

徐治中見狀便說,“原來你喜歡他的字,等我有空出去多給你找幾幅!”

譚央笑著說,“不用,等我出師了,自己出去找!那你呢,你喜歡誰的字?”

“古人還是今人?”

“都算上!”

遺老見他們扯起了古人,以為要壓價,眉毛跳了跳。

徐治中手上翻著畫,頭不抬眼不睜,不假思索的說,“你的!”

遺老聽見如此答案,眉毛又跳了跳。

“你說什麼?”譚央一臉驚異的問。徐治中對譚央笑了笑,臉上微紅,隨即又轉回頭一臉嫌怨的看了遺老一眼。那遺老見狀便邁著方步,搖頭晃腦的出去了。

“我因在敬業中學入學考試裡考了首名,又和學校裡的幾位學長熟識。所以咱們開學前的暑假裡,我就被叫到了學校幫忙。當時整理考卷入檔,我碰巧拿到了你的國文卷子,你那一筆字啊,我一打眼就知道,寫字的人定是極有天分又狠下過一番功夫的,這樣的字,一路讀洋學堂上來的人是寫不出來的。我叔父常講字如其人,要看字識人。當時隻看你的名字便以為你是個男學生,我就覺得,寫出這樣一手字的人,必是個磊落灑脫、才華橫溢的男子。”

“之後再看你考卷上的文章,我就更有了相見恨晚的感覺,我急於結識你,要引你至交知己!所以那一整天,我翻出了你所有的考卷,一字不落的看了一上午,後來趁著老師們吃午飯的時候,我還打開了檔案櫃,找出了你的檔案。打開檔案,我一看性彆欄裡的女,便傻愣在那裡,回不過神兒了。之後,我丟了幾天的魂兒,還求著老師將咱們分到一個班。”

言儘於此,徐治中忽然收了音,抬頭看著譚央的側臉,許久,他才慢悠悠的無奈說道,“因我知世事難有儘善儘美,我便以為你大略會醜些,而我,大略不會介意。”說到這裡,徐治中歎了口氣,意味深長的說,“可我沒想到,老天爺卻不是這麼安排的。”

春節前的兩周,一個飄著雪花的下午,徐治中陪著一個穿著軍裝的六十來歲男人來到了譚央的醫院。譚央覺得這個人麵善,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了,徐治中便給她介紹,“央央,這位是湘凝的父親,章總長!”譚央恍然大悟,難怪她看著眼熟,讀中學時去章湘凝家,應該是與湘凝的父親照過麵的。

章總長笑著和譚央握了握手,“我還是認得出你的,十年前在我家,一群小姑娘在一起嘰嘰喳喳,隻你不一樣,文文靜靜的坐在一邊笑,她們瘋鬨時,你還在桌邊護著茶壺,防著裡麵的熱茶燙到人。那天晚上吃飯時我就和湘凝問起你,我還和你伯母說笑,說以後給湘生找媳婦就要按著這個規格來!你伯母一聽便當了真,非要湘凝介紹你和湘生認識,湘凝當時一摔筷子,生氣的說,你們知道什麼,央央馬上就要有男朋友了,是我們同學,叫徐治中!”說著,章總長回頭看著徐治中,笑了笑,“治中,那還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第一次,就和這譚姑娘扯在了一起!”

徐治中一聽就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不管不顧的犯起了傻氣。倒是譚央,禁不住疑惑起章總長的來意,她請章總長坐下,含著笑說,“章伯父,湘凝平日裡總來醫院找我,隻是今天不巧,她沒來!”章總長板起麵孔,“我不是來找她,我是特意把她圈到家裡,自己來的,我要見見那位劉醫生。”

聽了他的話,譚央一愣,“章伯父,那恐怕不巧了,我們幾個醫生輪流出去為災民們看病,今天恰巧輪到他,他現在不在醫院!”章總長麵色一沉,翹起腿來,“不要緊,我等!我倒要看看我家那不成器瘋丫頭能相中個什麼樣的人!”

譚央看出章總長來意頗為不善,也估摸出大概來之前湘凝剛與家裡鬨過,心便也懸起來了。大概下午四五點鐘,天擦黑時,劉法祖帶著助手和護士,背著藥箱踢踢踏踏的進了醫院的大門,他這人一向邋遢,今天白大衣外麵披了件深藍色的棉鬥篷,鬥篷的前襟上粘了一塊血跡,時間久了,也沒去好好洗,深棕色的一片滯在那,讓人看了有些反胃。因是天冷下著雪,劉法祖縮著脖子抄著手藏在鬥篷裡,形容甚是可惡。譚央見狀,倒是替著他窘迫心焦起來。

章總長指著下麵的人問徐治中,“是他嗎?”徐治中將劉法祖這副形容看在眼裡,連忙為他打圓場解釋著,“他們做醫生的忙了一天,很累,是容易這樣。”章總長冷哼一聲,看著遠處的劉法祖,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就當劉法祖越走越近的時候,章總長忽然站起來來到窗邊將玻璃上的哈氣抹乾淨,仔細端詳著劉法祖的臉,片刻後,老人家臉上露出了驚異的神色。

在走廊裡,譚央和徐治中站在章總長身後,看著剛剛上樓的劉法祖。劉法祖低頭走路,也沒看見他們。譚央有些焦急的喊了聲,“劉醫生!”劉法祖抬頭望見章總長,略一愣,隨即笑了。他將棉鬥篷拽下來扔到牆邊的長椅上,畢恭畢敬的走到章總長麵前,也不等徐治中介紹,便深深的舉了個躬,“章伯父,您好!”

章總長撫掌而笑,笑了很久,才寬慰無比的說,“守愚啊,你可以隨時娶我女兒!”

年前,章湘凝的婚事就這樣不費吹灰之力的敲定了,而劉法祖生日上許的那個願望——今年娶一位太太,姓章的太太。也實現的百般順遂,至少,目前看來是這樣。

晚間,畢慶堂哄著言覃睡著後,放下手裡的小人書,到臥房旁邊的起居室裡略坐了坐。樓下的座鐘在安靜的晚上發著動聽卻冰冷的聲音,他叼著煙,靠在沙發上似睡非睡的眯著眼,過了許久,他伸手把角桌上的台曆撈過來,深吸一口煙後,不耐煩的撕掉了最上麵的那張。可露出來的新的一頁,卻令他的眉頭,皺得更狠了。

心煩意亂之際,畢慶堂起身出了屋,在樓梯口拿起電話,信手撥了號碼。之後他靠在牆上,聽著聽筒裡傳來的無人應答的冗長嘟嘟聲,徑自發起呆來。過了許久,直到看見從樓上走下來的陳叔時,他才漫不經心的掛上電話。

他與陳叔一個上樓,一個下樓,擦肩而過的時候,陳叔忽然拉著他的袖口,痛心疾首的說,“少爺,你就答應我,收收手吧。”畢慶堂一滯,然後冷著臉抽回自己的手,沉聲道,“我有分寸!”“分寸?你識得了譚爺的千金後還知道什麼叫分寸?你再這樣,我就去告訴她,隻少夫人製得了你!”麵對陳叔聲色俱厲的反詰,畢慶堂卻自暴自棄的笑了,“要我用自己去要挾她?若到了那一步,我就真是淪落得無可救藥了!”

稀裡糊塗的睡了一宿,清晨時,言覃光著腳跑進畢慶堂的房間,乖乖爬到爸爸的枕邊躺下。畢慶堂半夢半醒裡翻了個身,習慣性的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言覃湊過來親了親他的臉頰,畢慶堂笑著拍了拍孩子,“囡囡乖,叫爸爸再睡會兒。”言覃咯咯笑了起來,湊在他耳邊甜膩膩的說,“爸爸,爸爸生日快樂!”

聽了女兒的話,畢慶堂猛的睜開了眼。他的生日,隻他們兩個人知道,而他,從未告訴過孩子。

見父親睜開了眼,言覃拿了張紙舉到他麵前,“爸爸,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紙上畫著一隻貓,筆法雖拙劣了些,卻描畫憨頑,很有些童稚的靈氣。孩子身上總會有父母的影子,而言覃便從母親身上繼承了些藝術上的天分。畫的下角還像模像樣的題了字落了款,寫著——“寸草心,畢言覃”,女兒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尤其是自己的名,兩個字挨得極儘,乍一看便是一個“譚”字,和他的姓氏並排寫在了一起,被女兒寫出來的。畢慶堂的心頭一緊,不由得心緒浮動,“囡囡,是媽媽教你畫的?”

言覃側著頭想了半天,為難又委屈的說,“媽媽不叫我告訴你,可媽媽還說,要做誠實的孩子,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了!”畢慶堂一語不發的將這張畫蓋到了自己的臉上,言覃見了父親的舉動,小小的心也跟著難過起來,她撲過來摟住父親的脖子,“爸爸,我以後每年都會送你禮物,我會比彆人家的孩子記得更勞些,因媽媽說,你的生日彆人都不知道!”

畢慶堂聽罷緊緊摟住了懷裡的女兒,原來他的小妹給了他兩樣最珍貴的東西——一個良善女子最真摯濃重的愛,以及一個天使般乖巧可愛的女兒。這是他灰暗人生裡碩果僅存的兩份無價之寶,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半生來汲汲以求的那些金錢權勢,終是廉價了,膚淺了。

還在正月裡的時候,上海灘上稍稍有頭有臉的人的案頭都擺上了這樣一份請柬——猩紅的請柬上燙金的四個大字“胡李聯姻”。

譚央收到這份請柬便打算托人帶了禮金,自己就不去了。可是胡連成卻巴巴的打來電話,既說希望譚央來,又含混晦澀的交待,若是看他做新郎不痛快,不來也罷。譚央撂了電話,心中想,去便去了,多大的事兒,到了胡連成嘴裡便又天大的曖昧不明了。

徐治中叉著腰看著譚央辦公桌上的請柬,笑著說,“我也收到了!本不打算和上海的名流豪紳攪在一起,不過,你若去,我就去!”

畢慶堂在電話裡熱絡的寒暄著,“哎呦,您老人還登什麼門啊,想叫我去,吩咐一聲就好,一定一定,一定去觀禮,胡家大公子的成婚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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