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88)偷安_碧檀記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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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88)偷安(1 / 1)

碧檀記!

次日上午,冬日的暖陽從素色厚紗窗簾透進來,那厚厚的暖與亮把整間房包裹起來,頗有份意懶懶的安閒。在遠處炮彈長長的嘶鳴聲裡,譚央睜開了眼,看到牆上的掛鐘,她騰的坐了起來,嘴裡叨念著,“怎麼這個時候了。”

這時言覃正坐在她旁邊,穿著睡衣,小胳膊摟著個大鐵皮罐子,從裡麵掏著餅乾吃,畢慶堂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拿了杯牛奶給言覃喝。譚央急急忙忙的跳下床,內疚的說,“睡到現在,還叫孩子拿餅乾當飯吃。”說罷,她往盥洗間裡走,就聽畢慶堂在後麵輕笑著說,“你不總這樣?一到周末就貪睡,倒說得好像自己是個勤快人似的!”

聽了他的話,譚央打開水龍頭的手略遲疑,她本是個勤快人,並不貪睡,隻是婚後太戀著他些,喜歡偎著他身上的暖,假寐懶床罷了。

匆匆洗了把臉,譚央便急著去做飯,出盥洗間時畢慶堂將一杯新衝好的牛奶遞過來,叮囑她喝了再去。譚央接過杯子,有些迷惑的看著他,因她覺得這一切如此自然,就好像他們一直生活在一起,連一分半刻的間斷都沒有過。

畢慶堂見她如此,便用衝牛奶的勺子敲了敲她手中的玻璃杯,在叮叮當當的聲音裡,他半真半假的笑著埋怨她,“乾什麼呢?可不許在我跟前走神,多叫人心裡沒底。”

一鍋清粥,兩樣家常小菜,一家人吃了飯,譚央把碗筷拿到樓下廚房裡洗,言覃穿著一條白色的毛呢裙子,披著烏亮的頭發,站在臥室門口等著媽媽。待譚央回來時,正看見一個外國男孩,穿著考究合體的小西裝,站在樓梯上看著言覃。那孩子比言覃略大兩歲,金色的頭發,蔚藍的眼睛,好看得像是洋廣告牌上的外國畫。

譚央對男孩笑了笑,便帶著言覃進了屋,關門前,男孩子在後麵衝著言覃很輕的喊了聲,“snohite!”

“媽媽,他說什麼?”言覃扯著母親的手不解的問。

“噢,你最喜歡的那個外國童話,小哥哥說你是裡麵的那個小姑娘。”

言覃聽了母親的話,眼睛笑得眯成了兩個彎彎的月牙。

這一天晚上,也就是十一月十日的夜裡,飛機的轟鳴聲,以及此起彼伏的槍聲炮聲經久不絕,深夜,被嚇得躲在母親懷裡的言覃扭著身體鬨著,一架飛機從房子上方呼嘯而過,聲音大又刺耳,言覃摟著媽媽的脖子哭喊著,“爸爸,爸爸!”畢慶堂一聽女兒喚他,連忙從沙發上過來,趟在女兒另一邊,他拍著言覃哄道,“囡囡,爸爸過來了,不要怕了,”之後,他摟過孩子,手似是無意的隔著被子按在譚央的胳膊上,耐心的低聲說,“睡吧,我在這兒呢,不會有事的。”

分不清他的話是對孩子說的,還是對她說的。可是,懷裡的女兒因此安靜了下來,她的心也跟著放鬆輕快起來,甚至連說話的那個人,也是滿懷的舒泰歡欣。在這炮火連天的夜裡,一家人能躺在一張床上,何事足畏?又何事足慮?

次日晨,西元一九三七年十一月十一日,上海市長俞鴻鈞發表告全體市民書,沉痛宣告遠東第一大都市——上海淪陷。

這場耗時很久的淞滬會戰終以我方的失敗告終,此一役,中國投入兵力約八十萬,傷亡三十萬餘。即便失敗,即便付出了沉痛的代價,卻粉碎了日本人“三月亡華”的癡夢,也爭取了時間,遷出了華東的工廠與學校,為長期抗戰保存了實力,更叫全國上下一致抗戰的決心,無比堅定。

在這片處處哀鴻的土地上,多少民眾流離失所,多少家庭失去親人,然而,偏安於租界一隅的畢慶堂,日子卻過得格外舒坦。

戰爭失敗,家園淪陷,畢慶堂想起來間或也會有些不快,可這份不快是酒足飯飽後,在戲台下看戲,正看到秋風五丈原時生出的悲切,故事是人家的,他的感慨是局外人的感慨,他不是迂夫子,不會為古人擔憂。國家罹難,他卻是遊離於外的另一個國,不管外麵的世界如何風雨險惡,他都自恃有那個本領,能給他守護的人以長久的安樂與康寧。

在這區區一間臥室中,譚央和孩子都在跟前,無論什麼時候,一抬眼就能看見她們,他頗有些飄飄然的自得滿足。偶爾去隔壁和陳叔說話時,他還感慨,從前怎麼就心那麼野,要住那麼大的宅子乾什麼?隻要心是滿的,兩間房就足矣了。

自打住到這裡後,畢慶堂在抽大煙上格外節製,煙癮上來了也挺著,滿頭大汗難受時,他就躲去陳叔的房間,挨不住了才抽兩口。譚央和陳叔見了自是欣慰,還盤算著,照這樣煙癮漸漸小了,一年半載後自然就戒了。

譚央做飯的本領一向有限,畢慶堂和陳叔倒也都不挑,隻是言覃,自小在蜜糖罐裡泡大,畢公館的廚子手藝高,也養得她的嘴刁得很,媽媽做的菜連吃了幾天就造起反來。看著喂飯時頭擺得像撥浪鼓的女兒,譚央犯起難來。畢慶堂哭笑不得撂下筷子吩咐譚央,“廚房裡還有什麼?你去給我洗好了切出來。”看著譚央不解的目光,他才又補了一句,“我做,我給這小祖宗做飯吃!”

畢慶堂大搖大擺的進了廚房,譚央跟在後麵為難的說,“你真要做啊?可做飯這東西不是一朝一夕就學得會的!”畢慶堂一麵點頭打量著廚房裡的東西,一麵語意不善的調侃她,“做飯這東西,天分最重要。我想我再不濟,也不會更差些吧?”“你不是這幾天,頓頓都喊幾遍飯好吃、菜可口嗎?”“由此可見,我討好你的心,荒謬到何等程度了!”

畢慶堂好整以暇的等著譚央把菜洗淨切好,然後他施施然的拿起了鍋鏟。譚央看著他那一身筆挺的西裝便叫他穿上圍裙,畢慶堂瞥了一眼她手裡的碎花圍裙,冷哼一聲,搖了搖頭,從矮櫃上端來了油碗。譚央不由分說的將圍裙拿過來,“你就帶上吧,沒人看見,不然衣服濺了油,還不是要我洗!”畢慶堂低頭看著麵前為他係著圍裙的譚央,眼神一黯,隨即猛的抬手把她緊緊摟進懷裡,哽咽半晌才痛聲道,“小妹啊,不敢想,我都不敢想了。”

她最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從前不敢想,不敢想還會有這麼一天;以後不敢想,不敢想有了這麼一天後,將來又該怎樣。

畢慶堂炒菜時雖然動作生疏,可卻是那麼個意思,什麼時候該乾什麼,哪種東西該放多少,都很有譜。譚央不禁稱奇,“你是以前看過廚子做飯吧?”畢慶堂看了譚央一眼,含笑不語。盛菜入盤後,他拿筷子夾了一口給譚央,譚央嘗過後難以置信的說,“這是你第一次做菜嗎?”畢慶堂故作高深的笑了,“你自己猜。”

父親下廚,言覃很是買賬,吃了一大碗飯。自此後,畢慶堂便接過了做飯的差事。幾天後的一個晚上,畢慶堂把做好的飯菜擺到桌上,譚央和女兒連聲讚著滋味好,畢慶堂得了稱讚,便沒分寸的樂開了。才吃了幾口,忽然想起來煮好的湯忘了端了,便又樂顛顛的起身折回了廚房。

看著畢慶堂的背影,陳叔砸吧著嘴說,“當初在南洋的時候不好討生活,我和老爺帶著幾個弟兄早出晚歸的弄幾個錢,少爺當時還不大,才十二三歲,老爺就叫他在家給我們幾個做口飯吃!少爺這個脾氣呀!就做了兩個月的飯,就把灶台砸了,還說,做男人,就沒有比這做飯更窩囊厭煩的事情了,他說他一定要出人頭地,就為了這輩子都不摸鍋鏟!”說到這裡,陳叔無奈的笑了,“真是一歲人一歲心啊,你再看看他現在,我估摸著,要能這麼做一輩子的飯,你叫他拿什麼換,他都願意!”

過了大半個月,天氣漸冷,午後天上飄起了細碎的雪花,傍晚時分,雪漸漸大了。言覃趴在窗玻璃上,托著一缸熱水往玻璃上吹著水汽,然後在上麵用指頭畫著雪花和雪人,孩子在繪畫方麵很有天賦又異常喜愛,也算是女承母誌了,這令譚央非常的欣慰。

“媽媽,讓我明天到院子裡堆雪人吧,我都好久沒出去了!”言覃扁著嘴求著母親。雖說外麵局勢還很緊張,可這幾天來,槍聲已經不大能聽到了,更何況他們還在租界,應該是安全的。譚央本想答應,可顧念到畢慶堂在事關女兒時一向謹慎,所以,她回頭去看他,不自覺的,眼中也帶出了期待,很想他能吐口答應。

畢慶堂見狀便笑了,歸根結底,他們兩個人都是寵孩子的人,所幸他們的囡囡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並沒被寵壞。他來到言覃旁邊,摸著孩子的腦袋應承著,“好,好,爸爸明天陪你堆雪人!”

晚間言覃睡了後,譚央就去櫃子裡找女兒第二天出去玩要穿的厚衣服。找到後又想起她催了好幾次畢慶堂加衣服,他也不聽,還吹噓自己耐凍。譚央就把他放衣服的藤箱拉出來,裡麵的衣服遠沒有為她和女兒拿的那樣齊全,草草收拾了大衣和幾件西裝、襯衫,除此之外,箱子下麵謹慎的放著一件疊好的栗色毛衫,毛衫總穿,已經很舊了,領口的毛都已經給磨掉了。

譚央心裡堵得難受,隻得長長的歎了口氣,拎出毛衫抖開了要拿給他,可袖子抖開的時候,也甩出了一小團係成疙瘩的線團。毛衣的袖子都被磨脫了線,他還在穿,隻剩大半個袖子,也把線頭結在一起穿在身上。

譚央把毛衫一直拿在手上,很久後畢慶堂洗完澡出來,她才強自鎮定的問,“你就帶了這一件毛衫?”畢慶堂看著譚央手裡的毛衫,有些尷尬,連忙調侃道,“誰說的,我還有半件呢!”說著,他從衣櫃上麵的箱子裡拿出那件織了一半的銀灰色毛衫,笑著炫耀道,“你看,囡囡還說等她長大了要給我織完呢,我等!”

譚央也沒吭聲,背過臉去,好半晌才回過頭,抽出毛衣上的衣針,在台燈下織補起了那件舊毛衫。因為斷線太多,衣服很難補上,譚央的心意也跟著煩亂起來。夜深了些,畢慶堂過來拿回毛衫,為她關了燈,堅定的說,“不用補,還能穿!”

大雪的夜特彆冷,這寒涼細針一般,從骨縫裡鑽進去,因這冷,譚央就更不能安心入睡了。淩晨時,在畢慶堂沉穩的呼吸聲中,她拿著那織了一半的毛衫進了盥洗間。

坐在馬桶的蓋子上,譚央在冰涼的盥洗間裡織了整整一宿毛衣,衣服織完時,已經是東方破曉了。她本就有秋冬時肩痛的宿疾,這一夜下來更是疼得手都抬不起來。把織好的毛衫放到畢慶堂的枕邊後,她才躺回床上,放心的闔眼睡去。

再醒來時,便是上午了。譚央從窗戶看見女兒在下麵的雪地裡玩,也笑著穿上衣服下去了。

這段時間言覃和副領事的兒子馬修玩得很好,這一會兒兩個孩子蹲在一起滾雪球,倒是畢慶堂,隻站在一邊乾看著。見譚央出來了,他緊皺著眉,劈頭蓋臉的責怪她,“織毛衣織了一宿!做醫生的,尤其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譚央看他身上的銀灰色毛衫正合體,略笑了笑,並沒說話。

畢慶堂望著譚央,眼裡說不儘的動容心疼,固執的伸手過來緊攥譚央的手,在她耳邊輕聲問,“肩膀又疼了吧?”譚央笑著搖頭道,“沒。”

他們一起看著在雪裡玩得出了汗,嘻哈笑鬨的兩個孩子,臉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我看囡囡尤其和外國孩子玩得來,你說她以後,不會給咱們找個洋人姑爺吧?”譚央笑著問。

“她敢?打斷她的腿!”畢慶堂板著臉,一本正經的說。

“你可千萬彆說這樣的話,你不曉得啊?小說電影裡說打斷了腿都不能嫁的,大抵都嫁得成。”譚央苦笑著揶揄他。

說罷兩個人全都笑開了,笑了片刻,卻又都不約而同的收住了笑。

十多年前,有個老人對他們說,你若是再和他見麵,我就打斷你的腿!可後來,他們還是結了婚,那老人,也死了。

譚央麵容哀戚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畢慶堂苦笑著,將他那空蕩蕩的手,放回了大衣兜裡……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傳新章節太倉促,今天改一下錯字,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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