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能集夠?
可能是三五天,可能是十幾天,可能是一個月,誰也說不準。
如果趕時間?
那就隻能先到縣裡或者市裡,然後再坐車。
平時養兩輛車很吃力,但過年的時候兩輛車又不夠用。
怎麼辦?
擠一擠唄。
至於超載會不會有安全隱患?
喝水都能被嗆死,誰還能因為安全隱患而就不坐車,不回家過年?所以,擠一擠,塞一塞。
常情如此。
陳知年能怎麼辦?能說什麼?
說起來,她也算是被超載的一員。
因為路況,因為乘載過重,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車速很慢。陳知年揉揉太陽穴,有些困,但睡不著。
陳知年把橘子味的香水在手腕上噴了噴,然後放在鼻翼邊聞了聞,很濃鬱的橘子味,直接把車廂裡的各種氣味壓下、蓋住。
鼻子終於舒服了。
陳知年直起腰,揉揉腰椎,然後看一眼旁邊能買到座位的人,羨慕妒忌。
“阿年,這是什麼水?這麼好聞?”小嬸拿起橘子味的香水看,“全是‘雞腸字’,看不懂。不過,這味道不錯,好像在吃橘子。”
小嬸也準備了花露水,不過,她不是為了味道,而是為了防蚊。
“周辭白買的。”
“小周人不錯。什麼時候結婚?”
又倒了催婚環節。
陳知年無奈啊。自從她和周辭白戀愛後,就要接受家裡人的三百六十度的催婚,無孔不入。從外公外婆到爸媽,然後到小叔小嬸,還有姑姑姑丈,一個接一個,她應接不暇。
陳知年已經能想像回家後,大家談論的焦點了,絕對離不開周辭白,離不開結婚。說起來,村裡的人都在等著她結婚的。
都想要看看全村最有文化的姑娘會嫁個什麼樣的男人。
也有更多的人想要看看,陳大海能收多少彩禮?能不能把陳知年花費的學費收回來?
如果陳知年嫁得很好,那村裡的人可能會願意讓自己的女孩多讀書,走上一條‘自強’之路。如果陳知年嫁得不好,不如那些小學沒畢業的姑娘,那村裡的家長肯定會讓自己的姑娘繼續走‘嫁人致富’之路。
其實,有很多人都在觀望。
特彆是大家出來打工見識越來越多後,他們會慢慢懷疑‘讀書真的不好嗎?’
有懷疑才會有改變。
陳知年希望自己是清水村三觀改變的一個開始。就好像當年第一個‘嫁人致富’的姑姑那樣,憑借著一己之力,改變了清水村的三觀。
“大妹,你年紀不小了,也應該結婚了。結婚生子,然後兩個人一起奮鬥千萬彆看村裡那些姑娘,都好像找了個有錢的男人”小嬸看一眼周圍的人,靠在陳知年的耳邊小聲說,“沒名沒分,沒臉沒皮。”
陳知年扶額,“明年吧。”
“明年春?還是明年年底?”小嬸繼續追問。
陳知年瞬間就不想回答了,因為她回答明年春,小嬸肯定要問幾月份?是不是要立刻準備起來了?
如果她回答明年年底,小嬸肯定會說,年底太遲了,年初結婚,年底孩子都能出來了。
歐。
賣瓜。
陳知年隻能把皮球踢到周辭白身上,反正周辭白不在這裡。
“結婚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還要問周醫生。”
“人家小周說,隻要你準備好,他能立刻領證結婚。”正在和老鄉吹牛的小叔立刻回頭懟陳知知一句,“大妹,要我說,小周人正不錯。遇到好男人,你就要抓緊機會,免得被外麵的小妖精搶了去。”
現在的小妖精是一年比一年多。
不說彆的地方個,就是清水村也出了不少。
“醫院有那麼多醫生護士,人家近水樓台先得月。要是被搶了,有你哭的。”
老鄉的話題瞬間從什麼行業最賺錢轉移到孩子結婚的話題上來。說起結婚的話題,大家都有說不完的話。
攀比一下誰家的姑娘更漂亮,攀比一下誰家的女婿更有錢。羨慕一下誰家的醜姑娘嫁了個有錢人,妒忌一下誰家女婿給某某起了一棟五層的小洋樓
你說,你家女婿更有錢?
啊呸。
你家女婿已經六十了,年紀比你還大,已經生不出孩子了。沒有孩子,錢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你說,你家姑娘最好看?
切。
你家姑娘小學沒畢業,文盲一個,人家有錢人最近流行說abc,不是一路人。雞同鴨講,就沒見過雞和鴨同一個窩孵蛋的。
“你們聽說了嗎。老癟三的女兒找了個有錢的男人,聽說過年後要結婚了,還要在市最大的酒店擺酒。我聽說,到時候還會用大巴接村裡的人去喝酒”
大家瞬間精神起來,“真的?”
“老癟三的女兒小眼睛、塌鼻梁、高顴骨、厚嘴唇,是村最醜的姑娘吧?能嫁多有錢的男人?去年,不是聽說和男人跑了?老癟三還哭鬨,說一分錢彩禮也沒有收到,白養了一個女兒,虧死了”
“沒想到,轉眼,老癟三又風光了。聽說啊,他女兒嫁的男人沒有孩子”
“年紀大了些,已經七十了。不過,七十正好,乾不了活,閨女還是黃花閨女七十,也快死了,等人死後,錢就全是老癟三女兒的。白賺,不虧。”
“是啊。就當是去給彆人當幾年保姆了。”
“這樣的好事,怎麼就讓老癟三遇到了?那貨最近肯定沒少拜神。”
找個有錢的老男人,死了繼承家產。
這是村裡人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陳知年撓撓頭,幸好車上的都是老鄉,否則,祖宗臉麵都要丟儘了。一個個的,都想要靠著女兒賺錢,靠著嫁女兒過上好生活。
自從有人家因為姑娘嫁人而發家致富後,大家就把希望寄托在姑娘身上。
很多拐子以村為單位,他們青山鎮的小三也以村為單位。
這些姑娘說是嫁,其實不過是小三、小情、二奶而已。沒有尊嚴,沒有地位,還要被人戳脊梁骨。
但這些靠著她們發家致富的家人、親人們,從來沒想過她們的處境,更沒想到她們老了後怎麼辦?
第一批當職業小三的堂姑姑們已經老了,多少人老無所依?多少人因為年輕時候走錯路,而連青山鎮都不敢回?
這些,大家都看不到。
隻看到一棟棟拔地而起的小樓房。
陳知年家是村裡為數不多的還沒有起小樓房的人家之一,雖然,她爸媽也在拚命賺錢,但要養大她們四姐弟,送他們讀書,真的沒有能力再給他們起小樓房了。
小叔拍拍陳知年的頭,“彆管那些人。小周很好。雖然窮了些,但人品好,脾氣好,工作好”小叔把周辭白吹的天花亂墜,天上有地下無。
幸好,小叔不知道周辭白不窮,否則,就真的要吹噓上天了。
不過,陳知年並不打算滿著周辭白的‘富裕’‘家世’,因為她還要以此來激烈那些想要輟學的妹妹們呢。
憑著一張漂亮的臉能找個有錢的老男人?但是憑著一張漂亮的臉,一張學曆,就能找到有錢的年輕的英俊帥氣的男人。
怎麼選?
大家應該會很明白的。
讀書明理,才不至於被眼前的蠅頭小利而哄騙。
希望妹妹們能多讀書。
陳知年靠在小嬸身上,聽著大家吹噓,話題內容跳脫。不過,正因為大家說說笑笑,所以時間也過得快。
陳知年看一眼手表,已經淩晨了。
“大妹,餓了嗎?要不要吃個麵包?”
陳知年搖搖頭,“不要。”堅決不吃不喝,不上廁所。
有人遞給陳知年一把瓜子。
“謝謝。我坐車不能吃東西。”陳知年笑著拒絕。雖然不認識,但也知道是青山鎮的,聽口音就能分辨。
青山鎮因為它的地理位置特殊,所以它的方言比較有特色,雖然說的是粵語,但口音中還有其他話的影響,例如客家話,又例如瑤、壯等語言的影響。
融合在一起,成了四不像。
但這也是特色。起碼很多人一聽,就大概明白‘哦。青山鎮的呀。’
嗑著瓜子,聊著八卦。
侃大山,吹牛皮。
坐累了,站起來直直腰。
餓了,吃;渴了,喝。
有這麼多老鄉在一起說說笑笑,就好像在村口的果樹下聊八卦。也難怪有人站了一路也不覺得累,因為根本就忘記了累這一回事。
說說笑笑,時間就過去了。
陳知年從小嬸手上接過酒壇子,放在雙腿上,然後下巴低著酒壇子閉上眼睛,她要休息一會。
眼皮子都在打架了。
小嬸卻笑了笑,“可不要流口水了。否則,滲到酒裡,酒味就淡了。”
怎麼可能?
即使她睡覺流口水,也不能滲到酒裡。她裡三層外三層的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彆說流口水,就是下雨也沒有影響。
有人問小嬸,這是什麼?
“酒。大妹給她外公買的酒。”
“大妹最孝順。”
“是啊。畢業工作賺錢了,立刻就給家裡人買禮物。”
陳知年領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就給小叔小嬸買了禮物。
“比我女兒孝順多了。”說起自己的女兒,小嬸就忍不住吐槽,然後幾個人一起吐槽自己的女兒。
有人吐槽女兒不夠漂亮,找不到有錢的好男人;有人吐槽自己女兒讀書不好,卻又不願意出來打工;也有人說自己女兒賺了錢,卻一分不願意上交
“哎。兒女都是債。就想著,趕緊養大,然後該嫁人的嫁人,該娶妻的娶妻,我的任務也完成了。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嗬。
想太多。
等孩子結婚後,又要操心孫子孫女。
反正,就是一輩子都操不完的心。
但有什麼辦法,祖祖輩輩都是這樣過來的。他們的父母也是這樣過來的,然後他們以後也會這樣,都是為兒女操心的命。
“是啊。怎麼能不操心?”小嬸歎口氣,“嫁個有錢人,擔心對方人品不好。”
“嫁個沒錢的?更擔心對方人品不好。沒有錢,如果再沒有人品,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陳知年雖然閉目,但並沒有睡著。
這樣吵鬨的空間裡,根本就睡不著。
突然,陳知年聽到有人嘔吐的聲音,緊接著又有人急急的大喊,“遞個塑料袋給我,快。”然後又聽到售票員大喊,“要吐的就吐在塑料袋裡。”
“不要把頭伸出車窗去,危險。”
陳知年捏住鼻子,然後趕緊拿出橘子味的香水來,噴,噴,鼻子終於能活了。陳知年坐車最怕的就是被人嘔吐,因為會傳染。
聞著那股味兒,就忍不住的想吐。
就好像聽到彆人咳嗽一樣,是控製不住的。一個嘔吐了,緊接著一個又一個。
陳知年捏著鼻子,想了想,把準備的棉花球拿出來,噴上橘子味的香水,然後放在鼻翼邊,世界終於清新了。
小嬸看著陳知年的樣子,笑著搖搖頭,“越來越嬌氣了。”
陳知年扁扁嘴,“我一直都有一顆嬌氣的心。”隻是,以前沒有資本嬌氣而已。
突然,車停了。
“咦?怎麼了?”陳知年有些奇怪,“淩晨5點,到吃飯的時間了?”
小嬸拍拍陳知年的肩膀,“想得美。停車讓大家上廁所。”車上雖然有個小廁所,肯定是不方便的,所以長途客車一般都會每隔幾個小時就停車一次,讓大家上廁所。也讓大家呼吸呼吸新鮮空氣,讓大家下車活動活動手腳筋。
小嬸一手拿著小凳子,一手拉著陳知年,“趕緊的。”
陳知年搖搖頭,“我不需要。我留在車上看凳子。”
小嬸把凳子留給陳知年,然後急急忙忙的下車去上廁所去。
這種建在路邊的廁所,陳知年也沒少上。其實,她大學的時候也沒少坐長途車,知道這種路邊的廁所有多臟,她寧願憋著,憋回家去,然後安慰自己: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以前,她從學校回家也是不吃不喝不上廁所。很多人都說,她矯情,明明就是個農村姑娘,從小上的就是農村的糞坑。
難道外麵的廁所會比農村的糞坑更臭,更臟?
但陳知年覺得她家的糞坑雖然也臭,但絕對不臟。再說,家裡糞坑使用者是知根知底的家人,不用擔心會有什麼通過糞便傳播的疾病存在。
但外麵的廁所就很難說了。
“你不下車上廁所?下次停車可是在要五六個小時後了。”售票員捧著一桶泡麵過來和陳知年聊天。
陳知年搖搖頭,“暫時不需要上廁所。”
然後售票員又問起陳知年在上車前說過的關於行李箱貼數字的建議。陳知年也是真心覺得現在的行李存取不方便,不僅麻煩,還容易出錯。
現在的人都喜歡用蛇皮袋裝行李,你家的蛇皮袋和我家的蛇皮袋都是一樣的,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彆。
所有的行李,全部塞在車廂下,哪裡能分得清誰家誰家的?
都是蛇皮袋。
看著差不多。
看著大概是自己家的就提回去了,然後發現拿錯了,也沒有辦法。如果彆人的行李袋比自己的值錢,高興。如果拿錯的行李袋不值錢,罵罵咧咧的,埋怨司機,埋怨乘務員可能整個年都過不好。
如果自己的行李袋裡有貴重的東西,被彆人拿了,肯定也是要吵著鬨著讓司機和售票員賠償的。
所以,為了規範,為了方便,最好就是能在一個個行李袋上貼上標簽。
“也不用麻煩,就貼數字標簽就好了。一天,應該也沒有一百件行李吧?我們就做個從1到100的數字標簽,上下兩聯,做成能黏貼的那種。”
“在放行李之前,先貼上數字標簽。一聯貼在行李袋上,一聯給行李的主人,讓他保管好,下車的時候憑著標簽取行李”
總比現在一窩蜂的湧上去塞行李要好。所有的蛇皮袋全部堆在一起,根本就分不清你我他。自己都分不清楚,更不要說彆人。
取行李的時候,更是麻煩。
到站需要取行李的人和售票員一起下車,然後吭吭嗤嗤的費力氣把大部分相似的,‘疑是自己’的蛇皮袋扒拉出來。
然後再從一個個‘多胞胎’似的,沒有多大區彆的蛇皮袋中找出自己的那一個。
如果看到彆人的蛇皮袋更好,看起來更值錢?
偷偷換一個也不是沒有可能。
那,損失誰賠?
肯定是司機和乘務員啊。
“也不需要什麼設計,簡簡單單的數字就好。一個行李貼一張,拿著1號行李簽的人想要拿2號,那肯定就是心懷不軌。”
乘務員點點頭,“這個辦法好。”
“平時乘客少,行李少的時候沒什麼,但過年這段時間,人多行李亂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春運開始,幾乎每一趟車都要賠行李錢,少的時候幾十,多的時候幾百”
“有這個數字標簽就方便多了。”
“如果你們再講究一些,可以在數字標簽上標注上自己的車牌號”
“好。這個好。”售票員高興的拍拍陳知年的肩膀,“小年輕的腦子的就是靈活。”
售票員遞給陳知年一桶泡麵,“謝謝你。”
“對了。你也是青山鎮的姑娘?”作為嫁進青山鎮的媳婦,售票員可是知道青山鎮的本地姑娘很漂亮的。
不過,也正因為青山鎮的姑娘漂亮,所以本地的姑娘一般不會嫁在本地,有九成會外嫁。
這外嫁,不是嫁到隔壁鎮、隔壁市,而是往大城市、台台、港港、國外之類地方嫁。因為青山鎮在外麵有人脈,最早外嫁的姑娘會帶著家鄉的姑娘一起,一個帶一個的,就幾乎全都出去了。
彆看青山鎮偏僻,但鎮裡人家的生活並不差。
因為姑娘嫁得好。
所以,她從不小瞧青山鎮的任何一個姑娘,因為這些姑娘將來都有可能是富婆。
當然,也有很多人看不起青山鎮的人,覺得他們沒臉沒皮,明明就是破壞彆人家庭,給彆人當二奶,卻不以此為恥,反而以此為榮。
看著售票員的眼神,陳知年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對青山鎮姑娘的行為,有人妒忌,也有人不屑,甚至鄙視。
但,不管榮辱還是詆毀,這都是她的家鄉。她可以努力讓它變得更好,卻不能瞧不起它,更不能鄙視它。
因為她生於青山鎮,長於青山鎮。
這裡是她的家。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而且,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
所以,陳知年肯定的點點頭,“是。我是青山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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