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力罕太過深入,他已經跑不了了。
很快,一刀劈在了他的後腦勺上,他昏死了過去。
在確定敵人全部繳械投降或者被擊殺後,明軍收回了兵器,但仍不肯放鬆警惕,繼續留守在附近戒備著。
戰鬥沒有持續多久,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
當烏雲不再遮蔽陽光,光線灑在這片血染的山穀時,明軍沒人有喜悅的心情,明軍雖然沒有傷亡多少人,但看著滿地的女真人的屍體,士兵們心中都充滿了煩躁的情緒。
——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等到藍玉和朱雄英趕到戰場的時候,明顯感受到了明軍前鋒部隊這種煩躁的狀態。
他們不是沒有理由的煩躁,而是每天都在遭受這種自殺式的襲擊......行軍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任何時候都有可能發生,換誰都會煩躁。
“之前這些地方有女真人出現的痕跡嗎?”
“女真人很久不在長白山西段的中部活動了。”
“抓到俘虜了嗎?”
“抓到了一個。”
“帶上來。”藍玉吩咐道。
很快,一個受傷的女真人被帶了過來,他穿著獸皮襖子,頭發前半部剃的鐵青,後麵紮個老鼠尾巴辮子,臉上滿是血汙。
這個醒來的女真俘虜被粗魯地推到藍玉和朱雄英麵前,他的眼神中既有憤怒也有不甘,更多的是對入侵者的痛恨。
藍玉審視著他,仿佛要從這雙充滿敵意的眼睛裡讀出更多信息。
“你是誰?屬於哪個部落?為何襲擊我軍?”藍玉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冷的刀刃上滑出來的一樣。
女真俘虜咬緊牙關,起初隻是倔強地沉默,但藍玉的眼神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那是一種超越肉體折磨的精神壓迫。
終於,他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充滿恨意:“我是胡裡改部下的一個小部落,我叫烏力罕。我們的家園被你們侵占,親人被你們殺害或驅趕,我們隻能躲進山林,像野獸一樣生活。但山林也是我們的家,我們不會讓你們輕易通過。”
藍玉聞言,眉頭微皺。
“烏力罕,告訴我,胡裡改部是不是已經與高麗聯手,準備對抗我們?”
烏力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高麗人?他們不過是看中了我們的土地和人口,想要將我們徹底同化。至於聯手,哼,李成桂是個狡猾的家夥,他既想借你們的手削弱我們,又不想徹底失去對我們的控製。”
朱雄英在一旁聽著,什麼話都沒說。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蝴蝶效應”這四個字帶來的巨大麻煩。
剿滅女真人,這個決策是受他的直接影響而產生的。
那麼對於有著預知能力的他來講,為了挽救大明未來的滅亡結局,提前剿滅女真人有錯嗎?
肯定是沒有錯的。
但問題就在於,之所以在成化犁庭之前,大明都沒有對女真人動手,就是因為大明在遼東的人口不夠,長白山區裡的女真人被大部分剿滅了以後,跟朝鮮之間就會出現勢力空白,因此女真人是雙方在力所不逮的情況下,都在爭取的香餑餑。
而隨著大明在遼東人口的增加,或者說人地矛盾的加劇,那麼大明跟女真人翻臉是一定的,這個隻是時間問題。
可如果理智的來進行抉擇,不該是在洪武時期。
尤其是,如今又要征高麗。
這就相當於把女真人推到了李成桂的陣營裡。
連日以來遭受的襲擊,緩慢的行軍速度,有些萎靡的士氣,就是朱雄英為此付出的代價。
但朱雄英不後悔。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或許會有很多人認為剿滅女真人是不理智的,但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而且,在當時他隻是影響而不是控製這件事情的情況下,他其實也沒有辦法。
而他的身旁,藍玉的目光銳利,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緊緊盯著烏力罕,試圖從對方的反應中捕捉到對方是否在撒謊。
烏力罕雖然被俘,但眼神中並無懼色,隻是冷冷地回視著藍玉。
“將軍,你們明軍雖然強大,但在這茫茫長白山中,我們的勇士無處不在。加快進軍,隻會讓你們更加疲憊,而我們的襲擊卻不會停止。至於兩翼的斥候,他們或許能發現一些蹤跡,但山林之大,他們又能看顧多少呢?”烏力罕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嘲諷,顯然並不看好明軍的斥候能夠有效防範他們的襲擊。
烏力罕的話並非全無道理,但也並非全然正確,隻不過,女真人這種不要命的襲擊,確實很讓人頭疼。
因為有的時候,斥候隻要一追出去,地上就會有極為隱蔽的致殘陷阱,傷殘帶給明軍的負擔,可比陣亡大得多。
這時候,朱雄英開口道:“把火銃兵放到前麵來,在刻意地形直接放排銃。”
藍玉聞言,點了點頭。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我們穩步前行,加強警戒。”
隨後,他轉身看向烏力罕,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至於你,烏力罕,你雖然是個勇士,但你的部落已經選擇了與我們為敵,我佩服你的勇氣,你會得到一個勇士應有的待遇。”
烏力罕聞言,隻是冷冷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注定,但他並不後悔,他為了自己的部落和家園而戰,即使最終失敗,他也無愧於心。
隨著藍玉的命令下達,明軍開始穩步前行,雖然行軍速度仍然緩慢,但朱雄英的建議,卻讓明軍被突然襲擊的概率大大降低了......女真人沒有接受過麵對排銃如何應對的訓練,往往都會暴露位置,而沒有了第一波次的先手優勢,裝備落後的女真人能給明軍造成的麻煩,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畢竟這些女真人雖然得到了一些來自高麗的援助,但是他們的武器裝備依舊非常落後,很多人甚至還在用石頭或者骨頭打磨出來的箭簇......這些東西不是不能殺人,隻不過麵對披甲率極高的明軍前鋒,有的時候看起來像是鋪天蓋地的箭雨,最後的結果就是一陣“叮叮當當”,沒有給明軍造成多大傷亡。
二十四天後,遼東的五萬明軍穿越了長白山區,抵達了丹東。
丹東,漢朝士氣屬於遼東郡,唐朝為遼東道,而正是因為唐朝征高句麗,丹東開始有了城池,成為了一個重要的關隘城市,到了金朝時期,丹東屬於遼陽路,元朝時期,這裡屬於遼東行省。
而在大明,丹東則是大明的邊境重要城池,遼東都指揮使司下設二十五衛,丹東隸屬定遼右衛,也是定遼右衛的主要駐紮地。
因此,這裡有整整一個衛駐守。
並且,還沿著重要地區修建了長城。
丹東地區的長城南起虎山,然後北行經青蓋溝、黃家溝、老邊牆、冒氣頂、老李丫口、南大嶺、老古道溝後沿鳳、寬交界的山脈直至牡丹頂西麓,山上的牆體以土石混築的石牆為主,平地則挖壕為牆。
所以在這裡,不管是女真人還是高麗人,都是絕對過不來的,大軍不會受到任何襲擾,可以好好休息幾天。
“根據供述,這些女真人都是以部落為單位自長白山的中段或者是東段趕過來,目的就是為了阻止我們通過長白山區。”
“看來李成桂早有準備了。”
李成桂確實早有準備。
為了應對大明的北線攻勢,李成桂以庶弟李和為主帥,義弟李之蘭為副帥,帶領三萬多人的義興親軍左衛北上,因為他們走的都是大路,所以反倒比明軍搶先一步抵達了鴨綠江附近。
而他們就隱藏在距離丹東不遠處的鴨綠江北岸的婆豬江流域。
這裡就不得不說一下現在李成桂這邊的軍製了。
李成桂沿襲高麗時期的府兵製,在登基七天後,就將高麗末期自己所掌握的都總中外諸軍事府改編為義興親軍,分為左、右兩衛,加上高麗末期的八衛,也就是從唐朝學來的鷹揚、金吾、左右、神虎、興威、備巡、千牛、監門八個衛,合為十衛,每衛由上將軍、大將軍、將軍、中郎將、郎將、彆將、散員、尉、正等軍官構成。
但是十衛並非平等,義興親軍左、右衛為李成桂所統親兵,其指揮官稱呼都節製使、節製使、同知節製使,因為義興親軍披甲率極高,幾乎所有戰兵都有紮甲,因此其成員被稱為“甲士”,地位高於其他八衛。
其他八衛的指揮官稱判八衛事、八衛上將軍,其成員隻是一般的府兵。
在目前的賬麵上,高麗八道馬步兵及騎船軍共有二十萬八百餘人。
但是,這隻是賬麵上的。
跟大明一樣,將領們一開始都是有私兵的,而且私兵相當多,這些私兵被稱為“侍衛牌”。
大明勳貴們的“鐵冊軍”也就幾百人,可高麗將領們的“侍衛牌”,那可是動不動就幾千人。
所以李成桂現在以諸王子及功臣為各道節製使,分管兵馬,也逼迫將領們把“侍衛牌”的名冊交出來,實際的高麗總兵力,足有將近三十萬人。
所以,這些人都是李成桂手上最精銳的力量。
李和能被李成桂任命為主帥,自然也是有其過人之處的,其人淳樸壯勇,自幼隨兄李成桂南征北戰,不離左右,屢立戰功,洪武二十一年他作為助戰元帥隨李成桂攻遼,參與威化島回軍,錄為功臣,任判懿德府事。
今年則參與了謀殺鄭夢周和推戴李成桂繼位,目前拜商議門下府事、義興親軍衛都節製使,封義安伯,並被策為一等開國功臣,排名僅次於裴克廉、趙浚、金士衡、鄭道傳、李濟。
主帥李和,以及副帥李之蘭,此時就在商議,是否要趁著明軍立足未穩,從婆豬江流域出發,向西南主動進攻。
但是很快,他們得知了明軍的具體人數,於是準備隱忍不發。
李和的算盤並不難猜,很簡單,他打算等明軍渡河,開始對著高麗北部的堅城硬啃的時候,出其不意,對明軍來一個前後夾擊。
可藍玉的戰場察覺能力是何等敏銳,很快,通過斥候的種種蛛絲馬跡,藍玉就判斷出了在婆豬江流域,可能隱藏著一支高麗軍隊,而且數量不少。
很快,休息完畢的明軍,在藍玉的指揮下,晝伏夜出,開始向這支高麗軍隊悄無聲息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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