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桂的上疏很快就得到了恭讓王的批準,很快李成桂就卸任了官職,由沈德符接替其出任門下侍中。
然而,之前通過營救李穡的行動,基本上成為了朝堂文官領袖的鄭夢周卻並沒有放過李成桂集團,雖然沒有直接攻擊李成桂本人,但是他組織言官開始彈劾鄭道傳、南誾、尹紹宗等人,將他們一一流放,這使得李成桂的處境更加艱難。
而鄭夢周開始積極向大明靠攏,不僅與濟州島的鄭國公常茂頻繁書信往來,並且以恭讓王的名義,派遣世子王奭再次去大明朝賀,來鞏固恭讓王的地位。
此時朱雄英已經開始巡視五京了,所以並沒有見到王奭的第二次來朝。
事情的轉機就發生在王奭從大明回到高麗的途中。
李成桂在受命於海州迎王奭回國途中,騎馬行進時突然坐騎發了瘋似的馬失前蹄,摔倒在地。
這一摔,誰也不知道李成桂被摔成了什麼樣子,反正李成桂開始“臥床無法行動”了。
而鄭夢周雖然無從判斷真假,但也借勢趁機對李成桂集團發動更猛烈的攻勢,他說服恭讓王將鄭道傳等人殺死,然後再殺李成桂,欲將李成桂集團一網打儘。
而李芳遠一麵用肩輿將李成桂連夜抬回開京,一麵派判典客寺事趙英珪等人刺殺鄭夢周。
趙英珪原名趙評,在李成桂手下任職屢立戰功,乃是心腹中的心腹,全程參與了李成桂和倭寇曠日持久的戰爭。
而如今就到了他賣命的時候了。
李芳遠與他製定好了計劃,在開京選地橋,這個鄭夢周從府邸上朝的必經之路,埋伏弩手刺殺鄭夢周。
夜色如墨,開京的街道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幽靜,隻有偶爾傳來的巡夜更夫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沉寂。
選地橋,這座平日裡繁忙的橋梁,此刻也仿佛沉睡了一般,隻有橋下的流水還在潺潺作響。
趙英珪一行人,此時都穿上了夜行衣,悄悄地在附近的製高點,如屋頂、大樹上,隱匿好了身形。
他們用的都是軍用強弩,之所以用弩而不是用火銃,就是因為在這個距離,弩更加精準的同時,威力更大,甚至能夠射穿加厚的馬車車廂。
天色漸漸走到了拂曉,選地橋上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
趙英珪和他的手下們,如同暗夜中的幽魂一般,靜靜地等待著目標的出現。
手裡摩挲著弩箭,趙英珪的心中不說波瀾不驚吧,也可以說是羊駝亂竄,這一箭射出,便再也沒有回頭之路,但他早就跟李成桂綁在一起了,彆無選擇。
不過好在他不需要煎熬太久,因為上朝的時間不管是大明還是高麗,都是比較早的,都是天不亮就得從家出發,所以需要等待的時間並不多了。
就在這時,一陣細微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打破了夜的寂靜。
趙英珪立刻警覺起來,他眯起眼睛,透過拂曉還未褪去的夜色仔細辨認.那是一隊人馬,正朝著選地橋而來,其中一輛馬車尤為顯眼,掛著宰相的旗幟。
“來了!”
趙英珪精神一振,而他的手下們也立刻調整姿勢,瞄準了那輛馬車。
馬車越來越近,趙英珪的心跳也隨之加速,他深吸一口氣,手指緊緊扣住弩機,等待著最佳時機的到來,而就在馬車即將駛過橋中央的那一刻,他猛然發力,強弩的弦音劃破夜空,如同死亡的判決,直射向馬車。
隨著趙英珪的弩箭射出,占據製高點的手下也紛紛顯露身形,開始向著馬車亂箭齊發。
“有刺客!”
“保護宰相!”
鄭夢周身邊府中的護衛此時也開始勒馬高呼,但是他們人數並不多,也缺乏必要的遠程武器,根本無法對刺客們造成什麼威脅,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馬車被射成刺蝟。
馬車最終在一片混亂中停下,馬匹都脫韁了,車輪因慣性還在空轉,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與四周的嘈雜交織在一起。
趙英珪等人見目的達成,迅速撤離現場,消失在晨曦的微光之中,隻留下一地狼藉。
消息如同野火般迅速在開京城內蔓延,恭讓王聞訊後,震驚之餘更多的是恐懼——這不僅僅是對鄭夢周遇刺的恐懼,更是對背後那股蠢蠢欲動的力量的不安。
而李芳遠在得知行動成功後,並未有絲毫懈怠,立即著手布置下一步計劃。
這隻是開始,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躺在床上的李成桂聽聞鄭夢周遇刺的消息,知道眼下就是扭轉局勢的關鍵。
“芳遠,你做得很好。”李成桂的聲音雖微弱,思維卻明顯很清晰。
“我會讓南誾、鄭道傳、趙浚這些智謀之士從被流放的地方來到開京,來幫助你,接下來,你帶著我的手令,集合開京內外的軍隊。”
李芳遠點頭:“父親放心。”
李成桂聞言,緩了口氣,心中既有欣慰也有無奈,欣慰的是,兒子已經成長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的人才;無奈的是,李芳遠既非嫡也非長,並不是自己的繼承人,他立下大功,對於家族來講,以後不是什麼好事。
但眼下根本就顧不得以後了,因為一旦眼下沒有處理好,李氏家族,根本就沒有所謂的以後可言,馬上就會覆滅。
而除了李芳遠,現在他的兒子裡,還真沒有能站出來勇擔重任的人。
畢竟處理這種情況,光靠勇氣根本不夠,需要的是才能、決斷、反應。
過了片刻,李成桂才開口道:“不過,現在要注意的卻並非是朝堂上的這些人。”
“父親的意思是?”李芳遠有些疑惑。
“是大明。”
李成桂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明在濟州島駐紮了好幾萬的人馬和水師,遼東更有名將藍玉鎮守,就算沒了鄭夢周,把文臣嚇破了膽,但王上還有大明這最後一道底牌.征安南之役可是殷鑒不遠,一旦我們真的行動了,怎麼確保大明不會乾預?”
李芳遠聞言,眉頭緊鎖,他深知大明的強大,而眼下大明與高麗的微妙關係,如同一根緊繃的弦,隨時可能斷裂,引發不可預知的後果。
開京,被契丹人、蒙古人、紅巾軍輪番肆虐過,所以高麗人對於西麵的鄰居,還是有些本能地發怵。
而一旦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跟大明開戰,無法集中全國的力量,還是被大明兩路夾擊,勝算又有多少呢?
這個道理,李芳遠懂,李成桂自然也懂。
不過還有一點,那就是戰爭的顧慮,其實是雙向的,高麗有自己顧慮的地方,大明也有。
“父親所言極是,大明確實是我們不可忽視的力量。”李芳遠沉聲道,“但眼下,我們已無路可退,鄭夢周雖除,朝堂之上仍有很多反對父親的人,如果無法快刀斬亂麻,那麼後果就麻煩了。”
李成桂微微點頭,目光深邃:“芳遠,你需明白,大明雖強,卻也並非鐵板一塊,朝中亦有主和與主戰兩派,我們先派出使者,隻要保持不篡位這個底線,想來大明麵子上是過得去,大明也不會在沒有足夠強的理由的情況下跟我們開戰,畢竟,仗打起來就不是大明能夠控製規模和時間的了。”
李成桂的想法,從理論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大明雖然家大業大,但確實要同時處理國內外的很多事情,而且剛剛發動了征安南之役,不管是財政還是兵馬亦或是後勤,各方麵肯定都是有損失的,不太可能短時間內,再發起一次大規模的全麵戰爭。
對於這一點,隻有他這種帶兵打仗過的人才明白。
打仗,絕不是一聲令下就能開動軍隊跟敵人開戰的事情,本質上是消耗,是比拚資源,是付出。
那麼大明會為了恭讓王進行如此巨大的付出嗎?收獲又在哪呢?
大明征安南,最後至少獲得了交趾布政使司這塊足夠肥沃富饒,地理位置也足夠重要的新領土,這塊地方漢化程度很高,而且北麵是雄關大山,南麵是高產衝擊平原,拿下來不僅可以解決大明南疆的國防問題,而且還能提供很多糧食,並且吃下來也不費勁。
但反觀高麗,並非如此。
高麗隻有上層的士大夫才懂漢語和儒學,底層百姓漢化程度非常低,所以不僅僅沒有什麼漢化程度很高的地方可以一口吞下,地理條件還非常惡劣。
高麗跟大明接壤的地方,現在都是女真人。
這些女真人,一少部分是因為大明的犁庭掃穴,而被迫逃亡到這裡的,另外一大部分,則是高麗之前就收容的女真人,畢竟女真人的定居,是不看邊境線的,而且高麗也始終把這些人當打手用。
所以,一旦大明從東北方進攻,那麼這些被逼到了絕路的女真人,就會成為抵擋明軍的第一道防線。
而緊接著,就是高麗北部連綿不絕的深山,還有冬天足以令人心生懼意的苦寒這時候出兵,如果秋天不能快速推進,到了冬天,就要在高麗北部的大山裡頂著暴風雪行軍了,高麗北部本來就不發達,像樣的城池都不多,明軍根本不可能通過以戰養戰的方式獲取足夠的補給,隻能從遼東千裡運輸,其中的折損可想而知。
所以,如果從遼東出兵,那麼不到明年夏天,估計大明是很難打到開京的。
對於這一點,李成桂很有信心。
他唯一顧慮的,就是大明利用強大的水師,從海上發動登陸行動。
如果進攻是從海上發起的,那麼一切事情就都不一樣了,之前設想的前提條件都不存在了,明軍可以從任意地點登陸並發動攻擊。
“父親可有具體的安排?”李芳遠急切地問道。
李成桂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先迅速穩定內部局勢,確保兵權牢牢掌握在手中,包圍開京,然後逼宮。”
“再者。”李成桂語氣一頓,目光中閃過一絲決絕,“若大明真的決心乾預,我們也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加強邊防,訓練士卒,確保一旦戰事爆發,我們能有一戰之力。”
李芳遠聞言,心中雖有千斤重擔,卻也湧起一股豪情壯誌。
“父親放心,孩兒定不負所托。”
李芳遠躬身行禮,便轉身欲行。
“芳遠。”李成桂叫住他,聲音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慈愛,“此路凶險,伱務必小心,記住,無論遇到何種困難,都要保持冷靜,切勿意氣用事。”
李芳遠回首,目光堅定:“孩兒記下了,父親保重身體,待孩兒處理好一切,再來侍奉左右。”
李成桂點了點頭:“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國家,再次回到我們手中。”
開京的平靜之下,暗潮湧動,一場關乎整個高麗命運的較量,正悄然拉開序幕,而在這場較量中,每一個細微的決策,都可能引發連鎖反應,改變整個高麗的命運走向。
比如,在開京中錦衣衛間諜發出的那封密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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